诸葛小晴说:“你们明明爱得死去活来,为什么不敢承认呢?我以前其实也是这样,假装潇洒,逢场作戏,以为生活是演给别人看的,其实呢,观众只是我们自己,自己满意就行了,何苦在乎别人怎么看。”
汪丁丁说:“我们小晴什么时候变成哲学家了?说话这么深刻。”
诸葛小晴:“我本来就深刻。”
这时候,餐馆里放了一首诸葛小晴新唱片里的歌,歌声飘荡在他们四周,每个人都被那种声音所吸引,不笑不闹了,他们变得很安静,连诸葛小晴本人都变得很安静。这样美好的夜晚,被一个人的出现给搅了,那个人就是张皓天的妈妈。
列车正在一点点地接近北京,张皓天的妈妈就坐在那趟开往北京的列车上。她神情紧张,几个小时了,没敢上一次厕所。她膝盖上放着一只早已过时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只不起眼的旧公文包里,竟然装有十万元的钞票。
列车越接近北京,张皓天妈妈的心里就越紧张,包里这十万元钱,都是儿子通过邮局一笔笔地寄来的,最后一笔数目最大,一下子竟然寄来四万元,她不明白皓天为什么一下子会有这么多钱。问他,什么也不肯说,只说在北京做演员,钱都是他演戏挣的。
在电话里,事情总归是谈不大清楚的,张皓天的妈妈很为张皓天担心。她每次给他打电话,心都怦怦直跳。
“演戏挣的?你到底演了哪些戏呀,妈怎么从来也没见过?”
“妈,你呆在那个小地方,你不懂。有些纯艺术的东西,你在大众传媒上是看不到的。”
第十四章 我把夜晚弄伤了(5)
“儿子啊,你不会为了钱,干了什么违法的事吧?”
“妈,你想哪儿去了!我给你钱就是为了让你过得好一点。妈,我得挂电话了,他们叫我呢。”
张皓天的妈妈很为儿子担心,她经常在电视里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报导,什么抢银行啦、诈骗啦、偷东西啦之类的,她这次提着这兜钱去见儿子,就是要问个究竟,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下子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路灯下站着一个女人。车子渐渐开近的时候,张皓天和大鱼同时看见了路灯下的那个女人,只见她一身深蓝色的衣服,一看就是裁缝铺里中规中矩缝出来那种,大城市里很少有人穿那样的衣服。她有些拘谨地不断拢着耳边的头发,把掉下来的碎发一次次地拢上去。
张皓天和大鱼说说笑笑地下了车,大鱼喝了酒,精神有些亢奋。下了出租车摇摇晃晃地去付车钱,挥挥手让车走,又跟身边的张皓天逗乐,说不许坐电梯上楼,要让他背她上楼,还说是考验。两人正在笑闹之时,再次看见路灯下的那个女人,她正冲着张皓天挥手,然后,她扯开嗓门大声喊:“皓——天——”
——她是谁呀?
——你说呀你说呀?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你敢说你不认识她?那她为什么叫得出你的名字?而且还是小名。
——你倒是说话呀!
……
大鱼在耳边“哇啦”、“哇啦”嚷嚷的声音,忽然在张皓天耳道里变弱变小,他已经不在乎大鱼到底在说什么了,他丢下大鱼走到路灯下,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妈”。
秋天少女图
接到张皓天电话的时候,蓝小月正在歌厅里与一个客人调情,客人说他姓房,是做地产生意的。蓝小月就很自然地管他叫房总。房道明是上次来这儿唱歌时认识蓝小月的,闷的时候有时会到这儿来解闷。
张皓天在电话里说,他遇到了很糟糕的事,他母亲突然从老家来了,他问蓝小月能不能帮他临时借一间房子,先把他母亲安顿下来。蓝小月说房子倒是可以找到,就是条件可能不会太好。张皓天说,条件好不好无所谓,因为我妈是死活不愿住旅馆的。
“你遇到什么事了,看上去好像挺着急的。”房道明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问蓝小月。蓝小月说:“我一个朋友的母亲从外地来,我得把房子借给他,今天晚上我就没地方住了。”
“那不正好嘛。我带你上别墅怎么样?”
蓝小月想了一会儿,就给张皓天回了一个电话,让他马上到歌厅来拿她小屋的钥匙,又把她的住址仔仔细细写在一张纸上,还怕张皓天找不到,又用黑色墨水笔画了一张小地图。
第十四章 我把夜晚弄伤了(6)
“对他够关心的呀,”房总说,“是谁呀,另一个相好的吧?”
“讨厌!”蓝小月用娇嗔的口气说道,“我的事你别管,我待会儿到门口去迎迎他,把钥匙交给他,然后我就跟你走。”
“那你快点啊,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房道明自斟自饮喝着啤酒。
蓝小月坐在歌厅门口的一把硬木椅上等张皓天。她背后是一面硕大的、装修成粗颗粒的砖墙,砖是青砖,衬托着她新近漂染的棕红色的长发,她坐在那里,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简直就像大师笔下的一幅“秋天少女图”,有一种张扬和安静对立起来的美。
她坐在那里想,张皓天这回是够意思的,遇到困难首先想到的是她,“他是够意思的”,她反复想着“够意思”这句话,心里觉得暖暖的。眼看着门外的落叶一片又一片地飘落下来,她的心也跟着一起变得摇摇晃晃的,恍惚间觉得,今夜要把她带走的男人,不是那个房总,而是张皓天。
蓝小月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的时候,张皓天就来了。他在出租车里,让司机按了按喇叭,蓝小月猛地抬起头来,就看见那辆鲜黄色的出租车,它停在一片光亮之处,四周都是暗的,只有它停的地方像一片放大的枫叶,那么鲜,那么亮。
蓝小月飞快地朝着那片光亮跑去。
上了房总的车之后,蓝小月仍处在那种恍惚的情绪里,她觉得自己一直在那片光亮里飞,张皓天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而她却总也够不到他。其实,张皓天只跟蓝小月见一小会儿,他拿了钥匙就走了,他要去安排他妈妈的住处,来不及跟蓝小月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那就多谢了”。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那就多谢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他说得多么意味深长,就像台词一样,浑厚、深沉、仿佛话中有话。
“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想刚才那个人?“
“没有。”
“还说没有呢,你脸都红了。”
“车里那么黑,你怎么看得见我的脸?”
房道明伸过一只手来,在蓝小月脸上掐了一下。“喜欢听谁的歌?我放给你听?”
“刘若英的,你这儿有吗?”
“车上还真有她的唱片。你怎么喜欢听她的歌呀?”
“反正就是喜欢。”
车上响起刘若英的《一辈子的孤单》,“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有的爱犹豫不决,还在想他就离开……”
蓝小月跟着CD上的声音一起唱,她唱得很好,几乎跟CD上歌手声音没什么区别,她们合二为一,就像天生就是一个人一样。房道明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问道:“怎么,你对这张唱片很熟呀?”
第十四章 我把夜晚弄伤了(7)
“在歌厅老唱她的歌。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孤单的人比快乐的人多吧。”
房道明的别墅很快就到了,里面是深色家具,布置得古董味道十足。房间里有落叶的味道。蓝小月跟他走进卧室,她问房道明可不可以进去冲个淋浴。房道明一脸无所谓地说:“你随便。”
蓝小月在淋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