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指嫣儿,但现在他是顺带想到腹中那个来得莫名其妙的孩子,心下有些烦躁,也有些羞赧,这才注意到自己以怎么样一个暧昧的姿势坐在他的膝盖上,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心里倒没什么旖旎的感觉,只是有点牢骚想要发,第一是很热,第二是关于那个没办法打掉的孩子,所以对于罪魁祸首,徐道子还真的有些怨恨。
杨轩多多少少感觉到徐道子不耐烦的情绪,只是嘟嘟喃喃抱怨了几句的徐道子,却也伸出温柔的手臂,将他的肩膀和脑袋抱在怀里,有些不得法地拍抚了几下,最后放弃似的放松了全身的力道,与他依靠在一起。
从记事开始,也许是童年没有任何愉快的回忆,半生的孤独桀骜和颠沛流离,令徐道子十分不习惯和别人有什么亲密的肢体接触。而令他唯一能够放下心防的,也只有这个孩子,这个亲热得好像是半身的孩子。
五郎……
腹中的胎儿似乎有了灵性,每当他心绪异动的时候,都会响应似的带给他奇异的感觉。倒不是已经能够动弹,只是那渐渐成型的孩子,却开始在他腹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同时,也以非同寻常的存在感,向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宣示着什么。
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杨轩枕在徐道子的肩膀,忽然低声说道:“有45天了吧。”
徐道子不说话,他想起在水牢之中,落霞对他轻声交代过的那些话语。
天狐族落胎的方式,说难不难,但是以徐道子的个性来说,却不是什么好完成的差事。
他陷入了一个困境。
一方面,他根本就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另一方面,他又踌躇着不知如何将其移出自己身体,以落霞所说的那种方式。
知道他肯定脸色不豫,杨轩轻声笑了。
“你不想要孩子。”他十分肯定地道。
徐道子点头,他的视野内,只见到杨轩乌黑的后脑勺,埋在他的肩膀,闷闷地发出笑声。
五郎这小子,是不是觉得老道我一本正经烦恼这种问题很好笑?
徐道子有点恼羞成怒,刚要说什么,却听杨轩轻飘飘来了一句:“好啊。”
徐道子有点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道:“什么?”
“只要你找到方法。”杨轩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徐道子,他的眉毛十分浓郁,衬上长长的睫毛,弯起眼角的时候仿佛一个纯真的稚童,将那端正得近乎冷峻的脸孔柔化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只要你找到方法。”杨轩又重复了一次,勾起了嘴角:“我也会尽我所能地提供援助。”
杨轩一点嬉笑的样子都没有,语气十分认真。
徐道子张大嘴巴,开开合合了几下,才蹦出一句话:“那……你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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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真人
天气晴好,但心情抑郁,徐道子决定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只身一人,甩开了绯春绯秋,踏上了王府探险之路。
夏长野不紧不慢缀在他身后,丝毫不露痕迹。而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则是一直跟住前方那个苒弱瘦小的背影。
此刻政局看似微妙,但也没有外人看来如此需要他时时刻刻拱卫在那位主子身边的地步。然而依据王府内甚嚣尘上的传言,能够让王爷慨然拨出他这个头号武将来守在一个少年身边,可见这个娈宠是多么地受到主子前所未有的欢心和宠爱。
他先前也十分好奇。根据朱夏的说法,这个少年倒是没有一般得势的娈宠那么惺惺作态,或是恃宠而骄,但是性格却有些与常人不同的微妙之处。
他呆在这个玉冥身边已经有大概四天,这四天内,他早已解决了一桩投毒事件,两次未遂刺杀,包括那次明摆着派来击杀玉冥的那个冒充朱夏的死士。
他慢慢地也冒起了心火。
邹王府内水泼不进,到底是谁,这么天大的狗胆,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挑衅他们黑骑卫的尊严?
北地荒原之上驾马驰骋好不欢快,偏偏自从进了这个元洛城就从来没有一刻舒心自在过。勾心斗角向来不是他夏长野所长,但是可以用到武力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屈居人后。
如今那隐藏的势力,若是能够被逼出明处,他倒是摩拳擦掌乐见其成。要说到面对面的搏杀,他可从未怕过谁来。
但这是他,夏长野,离朝四大武将之一所应拥有的自信。
这个出身风尘的小男孩,纵使有着天狐族白狐的血统,但是眼下看来,确实是手无缚鸡之力,在面对他的纷乱凶险的格局之中,竟也显得如此处变不惊,甚至游刃有余,就实在是值得商榷的一个问题。
元洛城歌舞升平,太平盛世,人人沉溺享乐,欢歌笑语,富足了将近一百年的都城百姓,早已淡忘了战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骨子里祖先带来的野性和血气也早就被安逸的生活磨去了最后一分棱角。
而长在元洛城中最富庶繁华的烟花之地的名妓之子,一个怯懦多病的少年,似乎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闭门不出,龟缩在房中等候王爷这座大靠山的庇护和宠幸,这才是比较正常的模式。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王府中四处闲逛,甚至打发了朱寒朱夏的护卫,也喝止了绯春绯秋的追随。
这简直就是一个脱光身上甲胄的士兵,在战场上对敌人邀战一样,和“来啊来啊来杀我啊你们不是想杀我吗那就过来啊”并没有区别。
有时候,一条肠子通到底的人思维回路确实异常地相似。
徐道子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他的感觉并没有错,确实一直有潜伏着的第三方人马在窥视着这个身体的性命。如果说一开始的废除经脉、内伤纠结是警告和手下留情的话,那么,台面上的刺杀也已经浮出水面,那就是戴着舌面具的那个身份成谜的刺客。
夏长野到他身边之后,情况好转不少。但是以徐道子的经验来看,此后刺杀他的手段应该只会越发隐秘,而不会就此罢休。
他感觉得到,“他们”急了。
台面下的小动作,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必须确实地、毫无疑义地,将这个玉冥杀死,以祛除这个小狐狸所带来的不知名的威胁。
他不耐烦和那些明里暗里的刺客打游击,就希望能够把他们诱出明处,好让他徐道子明白,到底那个无辜的小玉冥是得罪了谁,招致这么一场祸害。
他埋头走着,越走越是偏僻,渐渐来到了一处荒草丛生的地方。
看似豪华绚烂的美丽府邸,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处地方?
徐道子停住脚步,这里古木参天,有一个颓唐坍塌的亭子,周围长着低矮的小灌木,将路面遮得几乎没了痕迹。
这里是……废弃的园子?
徐道子绕着亭子走了几圈,那翻倒的桌椅旁边,还零零散散洒落了一地灰扑扑的碎片,结满了蛛丝。
徐道子蹲下身来,用手指拈起一片,仔细端详,青蓝色的陶瓷碎片,大拇指拂去尘埃之后,在日光下散发出氤氲着香气的微光。
这个,不就是……
他呆了一下,垂下眼睛,将碎片不着痕迹地笼入袖口,站起身来,轻轻叹息一声,“就是你一直跟着我,害得他们都不敢出来了。”
一个人从树丛内慢慢踱出,“你怎么知道我跟着你?”
那人异色的瞳孔泛着若有若无的五色华彩,直直望着他。但是徐道子心里明白,这双妖异的眼睛,其实看不清任何东西。
徐道子没有见过这个人。
这人身长玉立,穿着层层叠叠的纱衣,微风拂过的时候,似乎有花香隐隐约约从他身上飘拂过来。
那张时刻带着莫测高深微笑的嫣红唇角,以及眼角眉梢黛青的艳色,都勾勒得十分精致。满头银发用透明的纱巾挽起,取了一缕发丝织成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