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噘起小嘴,“父王自己答应带我去的。”
杨轩微微勾起嘴角,点了点头,俊朗的容颜本来不是令人亲近的那类相貌,对着女儿却柔和了几分。
高慧琴看着他,眼前这个高大挺拔如同神祇一般的男子,肩上那头海东青狰狞凛冽,正和他那深邃肃杀的眉眼相得益彰,那嘴角微微显露的笑容看似是为了孩子,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她心下有些惴惴,连忙抱着女儿趋近几分,悄声对着他轻声问道:“不知王爷……不知王爷今晚去不去湘竹院……”
杨轩嗯了一声,也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高慧琴搂紧孩子,低声道:“妾身有事……想和王爷商量……”
杨轩目光直直看着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的徐道子,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边,看不出见到自己是喜是怒。
徐道子一见孩子,心里有几分奇异的感觉。
直到那高慧琴接过那个名叫嫣儿的小女娃儿抱在怀里,他才恍然大悟这女子的身份。
原来是五郎的媳妇,这么说的话,就是儿媳了……不,还是叫做徒媳呢……
他们三个聚在一起,男的俊朗女的娇俏,孩子偎在母亲怀里撒娇,两个大人喁喁细语,好一副天伦之乐的景象。
身边的绯秋看气氛缓和,连忙放轻脚步跟了过来,凑到徐道子身边轻声提醒:“这位……是湘竹院的慧琴夫人……公子,以后见面要行礼的……”
徐道子点头:“自然要行礼。嗯,怎么的,也得给我奉个茶……”
绯秋睁大眼睛看他,公子野心好大,想要坐上大房的位置,让偏房奉茶?
其实他指的是媳妇茶,不过看来再一次被悲惨地误会了。
侧头一看,险些被吓一跳,朱夏的脸色惨白得像是一张纸,眼睛直勾勾的,一直在看着一个方向。
他在看夏长野。
徐道子望过去,却发觉夏长野抱着胸口,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处,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厉照天说话,再也没了刚才凝滞的表情。
徐道子皱了一下眉毛,低声对绯春绯秋两人道:“进去吧。”
他的本意是不愿打扰小辈们的恩爱时光,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迅疾的脚步声,手腕被人一把抓住,顿时身不由己地被迫拖着往前行走。
他抬眼,却是杨轩拉住了他,往云水阁内院走去。
他“唉”了一声,回头一看,高慧琴抱着孩子怔怔站在原地,往前趋了几步,却被夏长野拦住了。
顿时,极其别扭的感觉袭上心头。
第二十四章 应承
杨轩将人拉到屋子里,难得的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徐道子发呆。
少年偏着头,见他不说话,便动了动手掌,想要挣脱他的手心。
岂知对方握得十分用力,徐道子轻轻甩动,自然是蚍蜉撼树,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皱起眉毛,往下一看,杨轩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抓扣在他那纤细得似乎一折就断的手腕之上,看似没用多大力气,但是却好似一个无法摆脱的铁环,根本没有办法打开。
徐道子来了脾气,也没有说什么“放开”之类的话,只是用另一只手掐在杨轩这只手的手腕上,运气之下,体内孱弱的巫力缓缓流动,在凝滞着重重阻碍的脆弱经脉内不急不缓地徐徐而动,竟也是一股不小的能量。
徐道子十分吃惊。他所在的云水阁离王府正中那处灵气最充沛的地方距离不近,甚至有些不好的东西也喜欢在附近逗留。他眼睛看不到,但是不代表他感觉不到。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有好几天疏漏修行的他,为什么巫力反而有了增长的趋势?
……这个叫做玉冥的天狐族少年,莫非身体内部有着什么玄机不成?
他记得天狐族的皇族其实比之一般天狐族妖精更加出色的,不外乎就是化形期来得比一般狐妖更加早,并且更具有巫术的慧根而已。
而这么奇妙的反常,是仅仅“天赋”两个字便能完全解释的么?
巫力增长得实在太快了。水流一般的性质,现在竟隐隐有冲破经脉内滞涨的趋势。
徐道子暗自稀奇,却也有些高兴,巫力运行之下,隐隐约约轻盈起来的身躯,和逐渐变得敏锐起来的五感,似乎听得见院子里喧哗的人声渐渐远去,夏长野和朱夏有一句没一句的话语,似乎都是朱夏在寻找话题,绯春绯秋则在一边拼命带动气氛……朱寒还是一张死鱼脸的样子,至于高慧琴,似乎带着一众侍女,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他脸上慢慢浮起微笑,也不再挣扎,手上软了下来,杨轩抬起眼睛看他,却发觉徐道子面带笑容,看着窗外,似乎陷入某种思绪之中。
这种触碰不到的感觉,令杨轩有点烦躁,他手上又一用力,徐道子脚下踉跄了一下,跌入他的怀里。
徐道子一愣,从奇妙的境界中回过神来,耳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他几乎被吓了一跳。
……是五郎的心跳?
杨轩坐下来的时候,徐道子还是傻乎乎的样子靠在他胸口,他不禁勾起嘴角,将人抱进了怀里,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恶作剧一般搂着他,明明是酷热的夏季,却用手臂紧紧地束缚着他,自己穿着轻巧的骑装倒是没什么,徐道子身上那件里三层外三层的元服却是十分恼人,想必是绯春绯秋那些不晓事的侍女,让他穿来以正仪容的。
带着小小的恶意,杨轩勾起唇角,从刚刚开始听见云水阁有刺客的那一刻便开始跳动的心脏,这才慢慢平缓了下来。
徐道子却没能察觉到他在想什么,只是用手抚了抚杨轩胸口,似乎还是有些疑惑地将头靠在他怀里,那心跳渐渐慢了下来,他才抬起头,看向杨轩:“你担心我?”
杨轩一滞,不由自主地否认道:“谁担心你?”
这个人,真是不解世事,也不懂礼法到了一个叫人恼恨的地步。特别是对着自己,似乎是什么话都可以不经头脑过一次,立刻就能砸出来,令他哭笑不得。
徐道子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认真地望着他,上下端详起来。
杨轩不动,倒要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没大脑的话来。
“五郎,你很累。”徐道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杨轩下意识地正要伸手拍开他的手掌,最后总算忍住了,那个比之自己要小很多的柔软掌心,本来是属于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天狐族少年。如今却由于入驻了老道的灵魂,现在时不时地便能在他的心底,掀起莫名其妙的涟漪。
杨轩深幽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徐道子,他被盯视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细心地撩起杨轩有些过长的额发,丝毫不在乎那簇新的白色袖口,伸手帮他擦了擦汗水,“一头都是汗,在外面做了什么回来了?”
杨轩沉默了一会,伸手握住徐道子的手腕,目光灼灼望着他,“你不问我这几天为什么不见你?”
“有什么可问的。”徐道子疑惑地看他,清澈乌黑的眸子中,杨轩看见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孔,似乎微微有着风尘仆仆的疲倦。“你不是生气了么?不愿意见就不愿意见,我也没有什么事情非要你帮忙解决。”
杨轩注视着他,少年冥黑的发色在日光斜斜的照射下泛起模糊的光晕,头上的玉冠和肤色一般白皙而带着微妙的清凉感。五官轮廓并不深刻,尤其是眉毛,十分疏淡,与黝黑的眸子并不相配。
一张顶多只能说是清秀的脸孔,线条也不妍丽,和俊俏也搭不上边。只是那偏着头细细打量自己的样子,不经意间,再次和脑海中被压在底层的久远回忆重合起来,很普通的问候,可是多少年没有人如此真挚地问过了?……
不是姬妾撒娇的故作关心,也不是猪朋狗党们装模作样的揶揄,与那些肚子里城府深得一句话都要绕足十个八个弯来刺探的老蛀虫们更不相同。
他只是直直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声:“似乎是憔悴了一些。是不是这几天忙了点?要小心身体啊,这么大个人了……”
杨轩坚冰般附在心上的屏障似乎有了碎裂的痕迹,他一言不发,反而紧紧将他抱在怀中,只是将脑袋枕在了那单薄的肩膀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徐道子有些惊讶,伸手在他肩膀上推了推:“喂,五郎。”
对方固执地将脑袋埋在他肩颈处,徐道子低头瞪着那乌黑的脑袋,嘴里嘀咕了一句“都已经是当爹的人了”,不知怎么的,也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