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醒来口渴,喝酒最好的感觉就是睡的快,最不好的感觉就是后半夜必醒,醒的时候心里那个难受,没着没落的空,孤独倍增。
我起床去找水喝。
抱着一杯暖暖的热茶回房间,穿过客厅的时候,仍然习惯性的低着头,眯着眼,好像怕灯光刺眼似的,然后忽然惊醒了,画室里没有人,逸凡仍然没有回来。
他,没回来。
不知道他最近画的什么,是什么样的画呢,连看都不准我看一下,更别提碰一下了。
我思忖着,踱进画室。
打开灯,说实话,我已经习惯夜里有雪白刺眼的灯光了。站在画室里,亮亮的灯光,仿佛我的男人正在那里作画。
画板立在墙角,斜斜的,像极他的坐姿,我呆望着,那画板上罩了一层白色的布,是我给他买的,太久了,已经满是灰尘。
我走过去,将布揭开————我发誓,我宁愿自己是个瞎子。
几近完工的画布上有一个即使化了灰我也认得的女孩子——朵朵。
仍是那般娇艳,那般年轻,真像一朵会发光的花。
我觉得我有什么东西做错了。真的,做错了。
他说他没有感觉给我刻墨未浓。他说他要一辈子吃我做的阳春面。他说朵朵只是个小妹妹。
他说的太多,然而,我一句不拉的记了下来,我这样刻骨铭心,难道只为了他疯魔般的画另一个女孩子?
刻我的墨未浓,他没有感觉。
画朵朵,就那么有灵感?朵朵是他的缪斯,那我是什么?
我是什么?
没有思索,我一挥手,杯里的热茶全部泼到画布上。真的,全部泼了上去,一滴没漏。
我也学过美术的。我知道,茶水有仿旧的功能,当工笔画完成时,可以在绢纸的背面均匀的喷上薄薄一层茶水,那样画便会古色古香,更加雅致。
茶水对于某些画纸是有好处的。
但是,热茶对于油画布……呵呵,我想,他的灵感全部都要毁了。
是的,全部要毁了。
多么美的茶水痕?
对于油画,热茶是致命伤。
我忽然发觉现在的我有一种疯子的机智。
他一直梦想当而没当上的疯子,我倒当成了。
我坐在屋子里,静静的等着,夜暗的一塌糊涂,我静静的等着。
门响了,我听见他的脚步声直奔画室。
我静静的等着,等他跟我吵架,我甚至已经有心理准备,也许……他会捅我一刀。
静静的……
突然,画室里传来一声惊吼,撕心裂肺,像受伤的野兽,是的,像野兽……
我静静的等着,等他来找我。
然而,我错了。
在暗暗长长寂静的夜里,很有限的一段时间之后,只听门“咣”的一声巨响,他走了。
我没有起身,没有去画室,我将凌乱流血的心情收拾了一下,睡了。
凌晨五点,我裹着毛毯去画室看残局。
这个黎明实在灰暗,画室显得破旧不堪,其实,什么也没有动,除了画板上的那幅油画被逸凡用裁纸刀割掉以外,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分别。
我摸着那被割掉的画布所剩在画板上的边缘,仿佛非常锋利似的,有些划手,我轻轻的摸着,原以为,那把刀是应该插在我身上的,也许是腹部,也许是心口,谁知道呢?
没成想,那刀只割掉了画上的朵朵。呵呵,原来他的刀是不屑于来找我的,他只是割掉了那寄生在画布上的朵朵,像割掉一层皮似的,嫉妒的我心里流血。
光着的脚真是冷呀,我将毛毯紧了紧,仍然低着头回了卧室,低头避开灯光,这是我的习惯了。
“喂?……是乐昔吗?”这是自从那次分手后,我第一次和乐昔通电话。
“嗯。”
“……你最近好吗?……”
“很好。”
“是吗,你好就行了。…………朵朵……朵朵她最近好吗?”
“嗯,她很好,顺利的到了英国。”
“什么?她出国了?”
“你不知道她出国?咦?奇怪了,逸凡那天晚上不是也去了吗?他难道没告诉你?”
“喂?喂?乐昔,怎么声音不清楚了?乐昔?你说什么了?怎么听不见呀?”我拿着话筒大声的喊着,真是虚伪,到了这步田地我还要硬撑。
“乐昔,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哦,那好吧,我挂了啊。乐昔,我有时间再联系你吧。”
“嗯,再见。”
放下电话,我如释重负。刚才,是另一种形势的奇耻大辱,没想到,我与乐昔竟到了这一步,只因为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子。
我是实在没办法了。逸凡朋友的电话我打了个遍,个个都说没有他的消息。
我实在是找不到他了。
没想到朵朵出了国,难不成逸凡跟着朵朵跑了?
逸凡离开的第十一天,我休息,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瞪直眼睛望着天花板。我瞪着那黄黄的长着绿毛的一晕,觉得心里也是这样毛毛的,阴潮的不干净。
电话响了。
我急急的接起,以为会是他。
却是枫。
我听见他的声音,反倒笑了。
“枫,你好吗?”
“嗯,很好,前两天认识一MM,可惜没要电话号码。”
“后悔了?感觉孤单了吧?”
“呵呵,也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枫,你真心喜欢过谁没有?”我沉默了半晌突然问起这句。
“恩……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了,大家一起久了,有的渐行渐远,有的却成挚友。最近有一个刚刚变成挚友。”
“那我是什么?”
“不知道…………”
“我是女人呀,笨。”我大笑。
“枫,你感觉我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你?很明媚。”
“我明媚?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你的忧伤都像一阵风似的飞走了。”
静静的。
“谢谢你,枫。”
夜里睡醒,迷迷糊糊的去卫生间,穿过客厅的时候,我仍是习惯性的低下头,想躲过画室那一片刺眼的白光,然而什么都没有了,画室黑漆漆,空荡荡的,没有白光,没有颜色……没有逸凡。
不知谁家在放京剧。
静静的空旷的屋子里全是隔壁传来的虚渺的,忽远忽近的声音,我听不懂在唱什么,只是恍惚的记起以前看过的《霸王别姬》,那戏真是长而慢的。
我坐在那里等啊等……等什么呢?我在等虞姬死呀。她死了,戏也就完了,我就那么一直等呀等……总算唱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了,我兴高采烈的等着她拿剑抹脖子,总算要完了呀。
然而,那电视却突然一转,改放别的段子了,我被不高不低的撂在那儿……不高不低的,感觉有些什么东西没完似的。空落落的。
我的心空落落的。
画室没有灯光,逸凡走了没有回来。
这一次,我抬起头,心里清清楚楚的意识到,逸凡是真的走了。
逸凡是不会回来了。
我对自己说。
第二天,我给开锁公司打了个电话。我要将门锁换掉。
没多久,开锁公司的人便来了。
我叼着牙签斜倚着门,直愣愣的审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