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印笑了,笑得很是和善,愈发显得慈眉善目。
“张天师是个聪明人,何必要说这话,惹人发笑,降低了你的身份?
我既然来了,奉皇命而来,你就规规矩矩的按照皇命办事。
我不会为难于你,也没人会专门为难你。
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为何还总想着弄一些例外的事情,觉得自己特殊?
可以跳出法度之外?
这件事儿,只能按照规矩来!
按照陛下所定下的条例除陛下所赐田产,其余一律清丈,分给无地百姓!”
张宇初闻言,面色显得愈发难看。
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出尘的气质?
“吴印,别欺人太甚!”
吴印也收了笑容,面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张宇初,是你别欺人太甚。
我奉皇命而来,办这件利国利民,关乎根本的大事。
你不思报效国家,配合做事,反而还在这里边百般阻挠,讨价还价,阻碍清丈。
这是你身为天师应当做的事儿?
是谁在欺人太甚,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这田产,除了陛下所赐,其余皆是非法所得。
自该清账,说这么多屁话做什么?
以为你还挺委屈?”
“你休得乱言!我这边的田产,皆是正经来路。
为历代皇帝所赐!”
张宇初据理力争,提起这个事,身子都挺的笔直,自有一种底蕴深厚,源远流长的气势。
他们张家,天师之位,传到他这里已经是第四十三代了。
唯有孔家才能相提并论。
甚至于,就连孔家也远比不上他们。
毕竟孔家在靖康耻时,分了个南孔北孔。
自此,两孔分立。
北孔可以说,有点鸠占鹊巢的意味,不够正。
南孔更为正统,但是地位上面却比不上北孔。
皇家认为北孔才是正统。
只有他们张家一直传承,不曾闹出过什么幺蛾子。
历代皇帝,皆尊敬他们张家。
一代代的皇帝赐下来,他们张家的田产,也就变多了。
就算是当今皇帝才登基之时,不一样对他们张家赐下田产?
虽然远比别的皇帝赐的少吧,但那也是赐了。
结果此时,竟然将别的皇帝所赐给收走。
他这买卖,做的是真划算啊!
“你是不是大明人?”吴印看着他询问。
“自然是大明人。”
对于这个问题,张宇初没有什么犹豫便回答。
他也只能如此回答。
“既是大明之人,前面朝代尽皆破灭。
唐宋元全都没了,元朝更是鞑子所立,被陛下驱除鞑虏,赶走了。
如何又拿前朝说事?
怎么?你还心怀着元朝,想着宋朝,想要再恢复到他们统治?觉得大明对你不行?
在大明生活,委屈到你了?”
吴印言辞犀利,说出来的话,一句一句像是冰刀子一样,听的张宇初整个人心头都在颤。
这事儿,那就算是心里再想,那也不敢承认了。
“你不得乱言!我没有!”
“没有不就对了?我也相信你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不要再提什么历代皇帝所赐。
天下只有一个陛下,那就是当今的陛下。
如今早已是大明了,不再是别的朝代。
不要再妄想着用别的朝代的规矩,来对抗大明。
还有,你说你们龙虎山这边的田地,是历朝历代皇帝所赐,这话也同样不太准确。
我来之前,便已详细的对这事进行过一定的研究。
龙虎山获得朝廷赐地确实不少,但是,却远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田产!
历代皇帝所赐田产,大约只有你龙虎山现在田产的三成。
你张宇初要不要解释一下,剩下的田产是哪里来的?
又是哪个皇帝所赐?”
张宇初神色更加难看,吴印这个狗贼,真真是有备而来。
就是冲着他们过来的!
竟然提前已经把底儿摸的这般清。
“剩下那些田产,是乱世之时,百姓以及信众,自愿奉献给我龙虎山,以此来寻求庇护,避乱世。”
这话,他说的理直气壮。
吴印嗤笑了一声:“张宇初,这话对外行人说说也就算了,面对我,就不必再说的这般大义凛然,冠冕堂皇。
本官头发还没长长呢!谁不知道谁?”
张宇初的脸微微有些红。
也不知是老底被揭穿羞的,还是气的。
“就算是你这些田,为乱世之时百姓自愿奉献,可现在已经不是乱世了。
到了此时,那田地,是不是也该撒手了,也该还给百姓了?还留着这些田产做什么?
觉得大明会再次乱?认为大明还是乱世?众多百姓还需要你们来庇护?你是庇护百姓,还是贪恋田产?
还是要通过田产,来控制众多百姓,为所欲为,称霸一方,自成法统?”
“吴印!你不要一句一句皆往大逆不道上引!我张家从未有此等想法!”
张宇初提高了声音。
他是真被吴印所说的这些话给刺激到了。
吴印此人其心可诛,这秃驴,一句句都是诛心之语,只想要将他龙虎山给毁掉。
“既然不是,为何还要在这里讨价还价?
还有讲什么六成,
你把清丈田亩的国家大政,给当成什么了?”
张宇初被吴印所说的话,给听的胸膛起伏。
却没有再多言。
不是说他辩不过对方,不是他就没有话可说了。
他能成为天师,除了出身好之外,也是一直经过诸多学习,一直到现在都同样在学。
论起辩论这些,他不怵这吴印。
可现在事情不同,此人携带皇权,携带大势而来。
很多事儿,他就算是能辩论,也不敢强行去辩。
辩得越多,事情越糟。
吴印这秃驴不安好心,就是冲着他这边来的。
强辩下去,不仅不能把理给辩明。
反而只会让他这边更加吃亏。
他闭上了眼,好一会儿,缓缓开了口。
“龙虎山的田产,除了陛下所赐,其余皆愿舍弃,归还百姓。
由官府来进行清丈。”
吴印闻言点了点头,但是,面上的神色却没有因此而就变得和缓。
因为他知道,张宇初不会那般轻易的让步。
后面必然还有别的话要说。
“但是,其余的那些小道观,不能真把他们的田亩全部都给清丈了。
需要给他们留上一些。
不然,真的是没办法过活。”
这是张宇初权衡过后,做出来的选择。
龙虎山这边他能做主,万不得已之下,田产舍弃就舍弃了。
可下面的那些小道观的利益,必须要保住。
不然,今后龙虎山的威望将会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