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念的《 李普大梦 》是在哪本选集里的?下午我要寄给你一本《 Great American Short Stories 》。你应该多读现代的英语,这样对你看目前的报刊文章有帮助。所以这本书你可以从后面看到前面。读时不必有生字必查,除非这个字经常出现,这样可以不必打断你的兴趣。我就是这样读小说的,要翻译就又当别论。你如对这集子的短篇有中意的,不妨看过几遍之后试着翻译,译完了寄给我,我这里还留着一本原书,可以查考。剪报文章你要译,不懂的就跳过,这也是个好办法,但译文学作品不能这样。前天说的那本英国文学选读,我觉得古典的选得太多,有些字今天的字典里也查不到,我也觉得难,暂时不寄。现在砖头一块,会妨碍你的兴趣的。写不完的话,你看了肯定还不会满足的。明天再写,我也一样miss you too much,我想你有时会走神的。亲亲你,抱抱你,我的信没有吓着你吧!
二哥
1993年5月5日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5月5日 )
二哥:
今天( 5。5 )10点来钟收到你的信时,腿有点发软。我是在焦急地等你的信等我大哥的态度等我大哥的来信。看了你的信,我放心些了,我大哥不给我来信了吗?“预感”就表示同意了吗?二哥,如果和你作伴,虽不论嫁娶,但也是我的( 我仿佛才想起来 )第四次婚姻了,简直成了中国的泰勒( 她第八次结婚 )!可叫我怎么说!不是对你。独居十三年让你把我等了去!你的信是燃烧的烈焰……我也不必向你解释我的Romance,如果两人都要了解彼此过去的种种经历,这总数一百五十岁又如何说得完,说得清。想倾诉时就倾诉,没工夫没必要说,就不说不写。除非你突然又来灵感,通过给我写信写出自己的自传。合译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太好啦,我努力吧,别嫌我笨。
我前些日子利用英文资料写的稿子寄往美国Boston去请孙教授核对补充,今天我收到他的信和稿。居然对我译的部分没怎么改,我挺高兴,等我誊清了( 他有补充 )寄一份给你。这是老师函授的小果实。老师,我是有时对熟悉的字也查字典,因为那个单词搁在那个句子里有点儿特别,我就查,我发现e有两张半( 5 pages )纸的解释,究竟是英文的一字多义多还是中文的一字多义多?
女弟子 黄小妹
1993年5月5日近午
第一部分情书(8)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5月5日 )
二哥my dearest,my honey:
你5月1日写就的信到达的刹那,正是养子民民进门的时刻,我左手接过民民从海南岛带来的两包椰子糖,右手赶快把刚撕开口的你的信揣口袋里。民民是给我送钱来的,这孩子特孝顺( 还给我送些杂七杂八的报纸杂志 )。他白天当商人,晚上当诗人,一手给妈铜钿,一手给妈诗文。我不敢跟他说和你的事,我问过他两回了:“你认识冯亦代吗?”他答:“冯亦代?晓得!”我这当妈的没下文了,民民“钢杆保赵保黄”的,他对赵丹的感情至深,阿丹待他胜似亲子,以致外面误传民民是阿丹与周璇所生,所以黄宗英才领养他……我们的社会特会编故事。民民没有思想准备我会“再嫁”,我担心宗江是不是赞成。一次在章含之家院子里吃( buffet )( 不会拼 ),一位即将去某国出任大使的同志说:“我赞成寡妇再嫁,不过中国只有两个寡妇不能再嫁,一位艺术界的Madam Sun yi仙黄宗英,一位外交界的Madam Sun yi仙章含之。”我和含之跟他顶了半天嘴,仿佛我们非再嫁不可( 时1985-1986,含之为我公司配《 中国一绝 》或中央台《 小木屋 》英文版 )。宗英……二哥呀,女方的舆论压力总比男方大得多,男方没什么压力,人人会由衷为他恭喜。背后也许会说:“这老头子好福气,那么大年纪了……”贬语也止于:“这骚老头子……”二哥,我还是害怕舆论压力的,不说那早期的浩劫之类,打从1980年10月8日《 人民日报 》刊载了赵丹的《 管得太具体,文艺没希望 》以来,我就是被追查的对象,直到1992年我申请探亲出国,久久不批,直到7月“对持不同政见的人”的政策下来,我才得到护照。之前有两次邀请和派出都卡了我,所以你明白了年复一年对我的压力的风源。其实我赴美探亲完全可以申请定居,我三个儿女在美国,这条件只是办个手续,可是鬼使神差地我又回来了?为什么……命运使我回来,你的简爱听到了熟悉的呼唤。
我的三个亲生儿女一直催着我再嫁,老是问:“老头子有?”我笑答:“又不能阿猫阿狗随便嫁。”这你放心。
二哥你能体谅我不想再制造爆炸性新闻,我希望悠着点儿,一是前封信说到要把阿丹的事办完( 告一段落 ),昨天我已约民民,等小简妮放暑假回来,我们娘仨加老阿姨一起去南通扫墓,把事儿跟阿丹说说,请他放心。二是把你对我的函授公开( 《 新民晚报 》就很好,有群众性,读者有100多万 ),这也是促你面对我这名学生抖搂你的满腹经纶,愚笨如我不敢私藏,你多写几篇写到10月下旬或11月初我就从函授班进入24小时面授班了。
二哥,你家里现在是什么样,就让它是什么样,一点儿也不要为之操心,你若去添床锦缎被岂不把我“候”煞。昨天我向在我家做了几十年的老保姆张阿姨说了咱们的事,她先是不赞成:“介老了还要嫁,勿要。”后来同意了,笑说:“奈我要去北京送亲。”
复活的童贞使我想把喜事办得认真而不喧张。我想10月下旬或11月初旬到北京,先住史家胡同我三弟宗洛家,当然会马上来看你。然后我会知道咱们家需要添点儿什么,三五天我就能办齐。我当然认为应该在小厅里吃喜酒,这,咱们见了面再商量。我的娘家在北京,我有俩姐俩哥俩弟还有对我一直教育关怀的堂哥宗颖,哈哈,看来女方的势力要占领冯家堡了!赶快珍惜11月前单身汉的自由和宁静吧。
一切不许动,安娜的照片现在放在哪儿,以后也永远放在哪儿,我也会带一张阿丹的小照片来。民谚: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民谚总是凝结了传统,我们也会完全不自觉地浴在规律中。但我们的姻缘是你的安娜回来了,我又走向我的阿丹,不是吗?
听你教我我该说什么。
你的老伴儿
1993年5月5日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5月6日 )
亲爱的小妹:
昨天《 上海滩 》的葛昆元来了,我拿了三种书给他,他们是捐了去义卖资助奥运的。我和他谈到了孙大雨。我把我的筹款计划说了,他说他去看邵燕祥,邵燕祥也有这样的提议。他这次是和《 读书导报 》的副总编一同来的,现在我也这样提议筹款,他们一定回去好好地商量一下。我希望他们能搞这个筹款计划,希望这事能成功。
我寄了本《 Great American Short Stories 》给你,如何运用这本书,我在前天的信里已经提到了。我学美国文学和搞翻译,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出来的,以你学习的专心,你一定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