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凉。”
“阿凉,阿凉……”
……
这死寂终于有回应——
轰!
地下无声地猛然涌出一道光柱,狠狠地将这逼仄的空间贯穿!它散发着璀璨刺目的光芒,数不清的红色光点在当中汹涌澎湃!
云乐天站在光柱中心,恍若未觉!他的目光已然凝固,只呆望着“凉灰”的尸身,苍白,孱弱,冰冷的气息,如同毒蛇将他的阿凉,狠狠缠绕。
为什么!云乐天想要质问,却不知道究竟该质问谁人……他想哭,他想痛哭!他想叫,他想大叫!但头脑处涌出的一波波的寒意,却让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无力地跪在地上,无力地,朝凉灰伸出手。
“小鬼”,“小鬼”,“小鬼”……
那一声声的呼喊,是你,在叫我吗?云乐天瞪视着自己幼小的双手,他心底涌出浓烈的憎恨——
你怎么可以如此无能,如此弱小!
以生命为献祭,神秘的地纹,慢条斯理地完成了最后一笔的勾画。
“吱——嘎——”
悠远的声响从千万年的时空传来,远古沉眠的遗迹,终于被鲜美的血液唤醒,不疾不徐地,缓缓地打开了大门。
——“你过来。”
恍惚间,云乐天冒出个念头:那就把我的人,把我的魂,把我所有的依恋通通交给你,——只要你要!
这个世界一片纷乱。
他惊愕地发现阿凉正一点点在他眼前湮灭!
浓重的睡意侵袭而来,云乐天来不及思考,他只隐约听到有人的声音,——低低的,缠绵的,缱绻的,透着令人窒息的悲伤。他在说什么呢?
他在叫一个人的名字,他在咀嚼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阿凉,阿凉……”
“恕己……”
恕己,又是谁?这小鬼的世界终究陷入一片沉暗。
光明消散,石窟中只余两具尸身。
紧闭的大门,不仅仅隔开了云乐天和凉灰,似乎也成了小孩生命的天堑,——从此这一头是晦暗的凄苦,那一头是一片光明坦途。
*
“你为什么要眼睛?”这是云乐天醒来时,陌生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这么说的时候,左手食指还悬在小孩儿的眼皮子上,距离那枚黑白分明的玻璃珠子只有毫厘之差。
——只要稍稍往前一送,这放着也是摆设的东西就要破碎了。
“什、什么?”云乐天下意识地偏偏头,问了一句。他竟也不觉得恐惧,只是顺着这个问题在想:为什么要眼睛?不就是为了能够看到东西吗?
对方似乎看出他眼中的惶惑,也不强求他的答案,只收回了手,默然起身。还在纠结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的云乐天,这才得以看清他的全貌,不由得一呆。
这是个看起来非常,俊雅的男人。
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嘴角,尽皆扬起微微的弧度,又格外恰到好处,坠一分则冷,翘一分则邪,如此时这般……
温和近人,使人忘忧。
云乐天头脑中还懵懂,他只觉得,看清这男人相貌的瞬间,似乎什么哀伤悲凉都没有了。即便回过神来,胸口还残余着些微的暖意。
“你的头发?”
小孩儿这才注意到对方面目年轻,头顶上却尽是银丝,怏怏的垂在腰际,衬得血色的衣料愈发的鲜明。
那人并不言语,只没有情绪地瞄了他一眼,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就这么生生地消失在了眼前。
“等等!”云乐天心里下意识地一咯噔,随即听到空旷的四周传来一道低沉微哑的声音:“我给你一天时间。”
什么一天的时间……这,有点像昏过去之前,听到的声音……茫然不知所以的云乐天默默地想。
他环顾四周,目之所及,深色的草叶从足下蔓延开去,直到天的尽头,与一片黑幕相接。纯黑色的天上,碎碎地点缀着一些白珠子,光芒自其中泄露出来,汇聚成一片柔和的明亮。
在这样宁静祥和的环境中,云乐天忽然觉得疲惫,他仰面躺着。眼角处是草叶尖尖的茸茸的末梢,不用侧头,就可以嗅到一股淡淡的沁人的香气。
如果……
眼前掠过阿凉那张被血渍点缀着的苍白的脸,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云乐天心尖一揪,忍不住侧身蜷缩起来,手指紧紧地揪着一片草地。
所以半天后,那个很奇怪的陌生人再次出现,在他身上泼了一地奇怪的果子的时候,云乐天叫住了他——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红衣人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一偏头,示意他开口。
云乐天说:“我想再看一看阿凉……”
他话音刚落,便从这人身上看到了微妙的停顿感,——即便他什么动作都没有,甚至连衣角都未曾抖动。
他也认识阿凉吗?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他听到红衣人漠然地吐出了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
红衣人背过身去,声音冷冷:“我也只是此地的不速之客。”
他的意思是做不到了,云乐天失望地闭了闭眼。
一想到阿凉要在那个黑漆漆的地下悄无声息地腐化,再不幸甚至可能被后来者挖走尸体,当做能源,他心底就一阵凄苦悲凉。
——黄泉大陆上,宁可死无葬身之地,灰飞烟灭!亦不要留着尸身,随时可能面临被人欺辱的境地!
“你的事情,自己解决。”半晌后,红衣人又蹦出来一句。
云乐天捏紧了小小的拳头,不说话。
“那个阿凉,他……”红衣人只说了一半便消声了,云乐天本以为事情有什么转机,等了良久,至此只剩下一片气闷。
只有红衣人自己知道,他是在说的,但并为出声,不是他不愿、不能,而是有什么神秘至高的存在,阻碍了他的声音。
红衣人妥协地阖上嘴巴,定定地望着似亘古的星空。
宿命所为,就如同这珠玉星空上无穷的光玉分布,它们以极其缓慢的韵律运动着,直到一切已在潜移默化中成形,才叫人发觉。
一切都是谎言。
红衣人垂下眼帘,半垂着的双瞳中噙着浅浅的湿意,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两下。
——恕、己。
“你还有半日时间。”红衣人兀自出了会儿神,随即对云乐天撂下一句,又来无影去无踪地消失在他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 07 章
红衣人斜斜地倚着,分明是空气墙和草地的组合,却叫他坐出来种雍容贵气的感觉。他漫不经心道:“你坐下来,抱元守一,想象着你脑海中有一颗泉眼……”
云乐天一脸求知的渴望,问:“泉眼是什么?”
红衣人:“……”
“抱元守一又是什么?”
红衣人沉寂片刻,为难地蹙了蹙眉:“喝过瑟水吗?”
瑟水是苦海九重唯一的一条河流。不过云乐天只听说过,那么重要的资源,自然有厉害的角色霸占着。
“那萤石糕吃过吧!”
萤石糕在苦海九重是主要食物,云乐天点头。
红衣人微妙地叹了口气,续道,“那就摒除杂念,想象在你的脑海里,有一个圈圈,当中涌出很多很多萤石糕……”
他大概自个儿也觉得窘了,说了一半就又消声,只用眼神示意云乐天赶紧照着做。小孩儿无奈,这个想象,实在是……
太有挑战性了!
直到云乐天想得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叫了,也愣是没想出什么成果来,倒是发现了当时在黑暗中,奇妙的视物能力消失了。
他去问了红衣人,那家伙没理会他,只寻了一堆果子回来砸他。
云乐天原本对红衣人是抱有既亲近,又微妙排斥的心理的。这下被他推波助澜,对他的讨厌倒增了几分。
这小鬼相当的爱憎分明,二话不说,立马就要去自己去寻出路,——他宁可孤独一世,也不想跟这个讨厌鬼呆在一块儿。
不过出路哪里这么好寻找,没有任何标志物,走到哪里都觉得一模一样!
云乐天累得半死不活,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