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纵然如此,他们到底是西梁最优秀的骑兵,如严陌瑛所料,在短暂的惊慌中冷静下来逃过这一劫的士兵仍然占了多数,血腥刺激了他们的神经。迅速重整好军阵,他们留下重伤者,打马从右侧绕过山坡。
这时候,山顶上的侍卫及镇民早已在推完圆木后骑马离开。
西梁骑兵的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第一场伏击让他们注意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在马蹄声中,四周的安静顿时显得有些诡异。
栗子坡处在草原的边缘,在数个起伏的山坡后,一道平缓的V形山谷最后隔开了广阔的草原与小镇。
统率这支骑兵的是西梁颇负盛名的飞鹰将军,他带兵,以迅捷的行动力最为可怕。这一次星夜奔袭昭国,他本来已经成功了一半,但适才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吃了如此大一个亏,这让飞鹰将军不得不谨慎些。率先奔至山谷边,飞鹰将军扬起右臂,只错两步的骑兵们齐刷刷在山谷边勒住马。
对面就是昭国富庶的小镇,已过了繁盛花期的桃花树围绕着整齐的房屋,几户人家屋顶上还有缕缕飘散的炊烟,阳光下,这小镇安宁得诱人。而房屋后方飘起的尘烟让西梁骑兵们知道他们期待的粮食与财富就在对面,也许有已经向镇后逃跑的,却一定跑得不远,以他们的速度,完全可以追到手。
目光最后一遍梭巡过山谷和小镇,四周的沉寂和马儿踢着蹄子的浮躁在空气中混杂着。眼看那尘烟正在远去,飞鹰将军的右臂慢慢抬起,然后,有力地挥下,西梁骑兵们一瞬间呼喊着弹了出去。
他们要迅速穿过这山谷,要占据对面的小镇,要满载牛羊粮食返回西梁。这富饶的犹不知足的昭国,将解决困守他们的饥馑。
山谷非常地平缓,繁茂的青草不足以淹没人,也藏不住什么机关,这是飞鹰将军观察的结果。但是,那青草下,却已经布满了昭国人挖的洞穴,不大,仅足以陷进马蹄,将猝不及防的骑手甩出去,打乱整个骑兵队伍的作战序列。
几乎同时,寂无人踪的山谷的那边涌出两列弓箭手,他们衣着整齐,弯弓射箭的动作十分敏捷,在西梁骑兵滚落的瞬间,他们的箭正射向忙着勒住马匹的士兵。无遮无拦的山谷,极尽的距离,西梁骑兵和他们的马犹如山坡上竖着的靶子,在箭雨中顿时倒下一大片。至于那些滚落谷底的骑手,也无一例外地被青草下倒插着的尖利木桩重伤。
两场伏击下来,五百骑兵折损大半。
凭着过人的勇猛,仍有近两百名西梁士兵越过这箭雨,逼上山谷。弓箭手们则仿佛接到号令一般,不给对方攻击到的机会,他们瞬间撤退入镇子的小巷中,西梁骑兵们纵马奔上来,就只看见空荡荡的院子和街巷。
分成十个小队,骑兵们驱马驰入栗子坡。
整个镇子安静得异常,两次惨重的伏击让西梁人对昭国人的“狡猾”有了最直观的认知,他们小心翼翼地探查镇子里的情况,十个小队慢慢分散在镇子大大小小的院落与巷道中。
于是,严陌瑛的战术就这么发挥出了最大作用。
推开屋门,房梁上吊着的装满了水的陶罐猛地撞过来,结结实实夯在头上,那力道足以让一名强壮的士兵完全丧失战斗力,而余下的人则被一张大网罩住,立时成为挣脱不开的困兽,任人棍棒交加;走在巷道中,突然有水从旁边的屋顶上泼下来,才反应过来那是油,几枝火箭已经准确射过来……而一旦有人落入陷阱,战斗力大减,便会有至少七名镇民手持长棍出来围攻这些西梁骑兵。
除了无尽的陷阱,这些平凡的镇民中更有受过严格训练的侍卫,他们的身手比起昭国最精锐的军队士兵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些人的身影中,一名身着红色骑装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她沉着的指挥和灵巧的剑术让亲眼目睹的镇民们大受鼓舞。而分散开来的西梁骑兵折于陷阱中的已经又去了大半,剩下的几十人和这些以逸待劳的侍卫及愈战愈勇的镇民们搏击,其中胜算,自不必说。
五百名西梁勇猛的骑兵,或者成为俘虏,或者就把命送在了这草原尽头的小镇。这场战役的胜利者,是已淡出昭国人视线许久的东静王妃沈盈川。
仅仅凭借百余名侍卫和毫无防备的镇民,沈盈川赢了。
她东静王妃的身份,她女性的身份,她绝世的美丽与优秀的军事指挥才干,还有沈燏未曾磨灭的影响力,还有弘光五年冬末,沈盈川于沈燏遇刺身亡后,以有孕之身指挥的对东月国那场漂亮的反攻之战,在严陌瑛、顾显和薛羽声,以及萧泽他们有意的炒作下,犹如春日惊雷一般炸响,顿时成为昭国最热的话题。
昭国历史上并非拥有最卓绝的作战能力,却绝对是最知名的女性将领,在弘光十二年的春天,走上了早已搭好的舞台。
那一出名为盛世的幕,于焉开启。
第四卷 京华倦客 第四章 传说的开始
第四章 传说的开始
刘若风属下的第二批骑兵风驰电掣地赶到栗子坡的时候。整个战斗,已经完全结束了。
镇民、侍卫和前一批的两百名骑兵正在巡视草原,打扫战场,为受伤的人们包扎,抬走敌我双方的尸体,以及拆掉镇子内外的陷阱。
老人、女人和孩子已经从地窖里放了出来,但安全起见,孩子们都还被老人哄着在镇长家宽广的宅院里玩耍,其他人都忙着处理后事。
沈盈川在沈十四等人的护卫下在镇子里看着情况,腰上挂着剑,干净的衣服染上了些许风沙血腥,这样的沈盈川更有凛然气势,所到之处,人们的神色、目光里无不带着崇敬。
边关虽然安宁了十多年,但战争的苦难在人们心里记忆犹新,年轻人虽没这等强烈意识,然而边关近些年横行的贼寇早就让他们深深了解了劫掠与死亡的情状。这一次西梁骑兵来势汹汹,他们自然能辨识得清,若非沈盈川带人如此布置,他们只怕早成刀下亡魂,眼睁睁地看着家破人亡了。
出了镇子。刘若风正好带着几人赶回栗子坡。
沈盈川骑上马,轻轻抽打着马鞭,沿着草原的边线轻驰。刘若风落后小半个马身跟在左侧,右边紧跟着的是沈十四。
“草原上的情况如何?”
“一切如先生所料,这五百西梁骑兵无人返回,那边立刻就派出了探子,军队则仍按在边塞城关中,却有整装待发之势。”
“嗯,好。”
沈盈川点点头,沉静地眺望着起伏的茫茫草原。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才最难熬,若风,严陌瑛的计划,关键就在‘适度’。日后的败退程度,西梁的推进领域,都绝不能越过他定下的底限,否则我们的计划就会拉长,这于昭国不利,于我们,也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变数。你要好好参详,务必让他的谋划发挥到最大效果。”
“是,末将明白。”
听到刘若风坚定若金石的回答,沈盈川深深吐出一口气,使劲儿甩出马鞭。马儿吃痛,奋蹄向前奔去,暮色中,红衣飘飞如火,黑色斗篷高高扬起。沈盈川的背影在马上沉稳如松柏。
刘若风紧紧跟着,他仍敏锐地注意着周边的状况,意识却又不自觉地飘回到弘光四年,他与涟叔跟随沈盈川初赴边关的那时。
可以说,他是亲眼看着当年犹带娇弱的沈盈川如何一步步磨得锐利起来的两人之一,所以今日,他是沈盈川最忠实的部将,而绝不介意,沈盈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