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些的时候,他才回萧门就被孟夫人唤了去,那时萧澈刚刚得知了兰尘失踪,以及上官凤仪被牵扯进去的消息。
“娘找我有何事?”
萧澈冷淡地在孟夫人下手的椅子上落座,看着孟夫人不加掩饰的喜悦之色,心中已转过无数个猜测。
“那个叫兰尘的丫鬟失踪了,澈儿听说了吗?”
“……听说了。”
“这事儿,是楚家的二小姐楚怀佩做的。”
漠然地看向母亲,萧澈的表情未有任何触动,或许是因为这答案已在预料中吧,他只道。
“娘跟那楚怀佩是一起的么?”
“圣上也有派人介入,我们三方是各得所需。也唯有如此,方能压下萧泽的势力,让你能获得施展的机会。”
“一个小小的丫鬟,娘以为大哥真会那么容易遂你们的愿。”
孟夫人哂然一笑,道。
“这便是澈儿不细心观察了,那丫鬟,你真以为萧泽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么?我看着他长大,这点心思岂会不知?他必是在意那兰尘的。否则不会把她放在身边这么几年,还特地带回南陵。不过现在也只有楚怀佩相信兰尘是萧泽心中唯一之所系,以为抓着兰尘就能引出萧泽了。”
“既然不相信大哥肯为了兰尘犯险,你们又何必煽动楚怀佩抓走兰尘,还要把凤仪也牵扯进去?又想要我怎么做?”
“要让他让出少主之位,总需要一个很好的事件做引子。兰尘与萧泽有流言,楚怀佩与萧泽更是曾闹得满城风雨,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圣上派出的人会安排的,澈儿不必操心,明日开始只管好好表现就是。至于凤仪。这也是娘特地考虑的,萧泽出事,难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不如一开始就沾些关系,真真假假,才好。”
淡淡瞥了孟夫人一眼,萧澈道。
“告诉我他们要怎么做?既然如此笃定,总该告诉我计划才是,我不想无意中坏了事。”
“我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如何谋划的,你知道,圣上的人办事,是不容旁人插手的。我并不希望引来圣上对我们的怀疑,否则即使你今日得了萧门,往后怕也会有不尽的麻烦。”
“这么说,娘对此事一无所知?”
“带走兰尘是由我安排的,往后的事,我便不介入,这也是免得你爹察觉。不说这个了,澈儿,眼下最重要的是这次武林大会上你要好好表现,不久,萧门就得靠你了,所以首先你要在江湖上获得更高的名声,就像芜州案一样,那明明是你的功劳,可不要被他拿去利用了……”
萧澈沉默地站在院子里,许久都未动一下,若非衣摆不时被风吹起,他简直就如一棵固执的青柏,枝叶永远紧密地包裹着树干,只向天空生长。
从母亲那里并未得到真正有用的消息,在命属下严密盘查母亲自上个月起所有明里暗里的访客后,萧澈就一直这样站在院子里。
轻轻叹息一声,上官凤仪推开门,走到萧澈身边。
“怎么样,澈?可想出对策来了么?”
“对方已经混进了萧门,可我们却完全不知对方是何人。防范显得太过于被动,这样不行。”
借着月光看见萧澈的眉已经拧紧,上官凤仪宽慰道。
“你也别太着急,大哥武艺高强,寻常伎俩伤不到他的,再者兰尘的失踪必然已让他万分警觉,我想你还是不要介入为好,倘若打乱了大哥的布置,反是弄巧成拙。眼下你就只能命人好好维护萧门内外景况,万一有事,你得帮大哥稳定萧门,好让他安心,不给人两面夹击的机会,并可以作为一支奇兵来打乱对方的布置。再者说了,大哥的能力如何,你该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半晌,萧澈点一点头,凤仪说得有理,大哥心思缜密,岂会容人任意摆布?他放宽了些心,方觉已是深夜,便要凤仪早些去歇息。
略迟疑一刻,上官凤仪还是道。
“澈,此事虽然是夫人失当,但她到底是你母亲,你,担待一些吧,别让她受过大刺激,好吗?去年以来她的情绪一直不太好,你知道的。”
“……我知道。”
点到为止,上官凤仪只能在心底无声叹息。在这件事上,她无法劝萧澈更多了,尽管她也并不苟同孟夫人竭力要让萧澈夺取萧门权力的行为,只是她仍然不由得同情孟夫人。或许是嫉妒,或许是不甘心,对这位出身高贵的相府小姐来说,二十余年来甘愿为妾的陪伴大概已是她平生最大的牺牲,但萧岳心里最爱的妻子与儿子竟还是韦月城和萧泽。
人的心里,是最容不得比较的,多一分少一分就有天渊之别。
此次武林大会是萧门的大事,门中诸人皆谨慎以待,能在这时候偷闲的怕就只有萧家的三公子萧漩了。
一手撑在窗台上支着下颌,一手拈着杯清酒不急不徐地晃着,萧漩悠然地俯视着庄园里美丽的景色。直到有人闪身进了这小楼,于暗处俯身恭敬道。
“启禀阁主,今日早上,兰尘失踪一事在萧门中已有流传,而萧少主也已经查到楚怀佩头上了。”
“呵,无妨,由他去吧。”
萧漩头也没回,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慵懒而又漠然地给了句话。
“是,阁主。另外,二公子今日身边换了不少人,是否需要属下去查查这些人的来历?”
“不用了,必是昨晚母亲告诉了他内情,才有今日举动,你们无需管他,只给我盯住路夫人就行了。”
“是。”
属下领命后行着礼恭敬地退出房间,萧漩脸上的表情未有丝毫变动,良久,他一口饮尽杯中清酒,放下杯子,起身也离开了这里。
那路夫人是皇帝密卫的事,现在已经可以证实。这一次准备得如此充分,必是想要完全置大哥于死地,目的倒是一致了,就是猜不到他们会如何动手。原本他那样蛊惑楚怀佩,是想在楚怀佩怨愤滋长后,提供机会让她可以袭击大哥的,凭那楚怀佩的功夫,不一定真能得手,但混乱一出来,他的人就有更大把握。亏得他还把丹朱仿制的毒阎王那帖名为艳雪的毒也带来了,这样看来,倒像是没什么用得上的机会。
但对方竟是让她掳走那个丫鬟,大费周章这么做,用意何在?
当萧泽命人在南陵城内外暗地里找翻了天的时候,兰尘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与萧门那座庄园一墙之隔的某个南陵富商的郊外别业的一间僻静厢房里。
她被软禁着,目前还没有遭遇到什么过大的人身伤害,不过是被人狠狠推进这间屋子里的时候,那力道过猛,害得她摔倒在地上,擦破了膝盖跟手肘的皮。但是比起这么点疼痛,楚怀佩盯着她的狠厉眼神更让人心惊——她应该不会被人泼硫酸吧?
真是的,她和兰萧跟萧泽的流言明明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怎么楚怀佩还如此坚信她与萧泽之间非同一般呢?好好的竟突然遇到这般灾祸,这三十而立根本就是流年不利!
不止如此,在她和楚怀佩这样扯不清的时候,还有个女子垂手站在旁边一直看着她。那种细细探察,仿佛要深入到骨缝里的视线,真叫人毛骨悚然。尤其临了,那女子还硬是换走了她身上所有的衣物,连头上那根木簪都没放过。幸好她偷偷藏下了珍珠手链,有所依护,好歹让人安心了点。
紧绷的精神支撑到大半夜就受不了了,兰尘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待到她猛然惊醒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一大早,楚怀佩正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她。
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兰尘想了想,再次恳切道。
“楚小姐,我想你真的是误会了,公子与我绝无那种关系的。我们本就有主仆之分,况且我身无长物,何德何能可让公子垂青于我?”
“……哼!”
楚怀佩扯动唇角笑了出来,她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没喝,只捏着茶杯轻晃。
“你又这么说了,是想我放你走么?”
“我说的是实情。”
“——实情?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可留在他身边那么久的人,这个实情你难道不知道?”
“他是萧门少主,身边留有丫鬟不是很正常的吗?我谨守本分,不多说,不多看,不多听,也莫怪公子允许我留在他身边服侍了。”
“呵,称心到连你养个孩子也不介意,还取那么个名字么?兰尘,不要妄图愚弄我。你最好知道,这种人,我最讨厌。”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兰尘叹道。
“楚小姐,若你看见过那孩子,就该知道那么漂亮的小孩根本就不可能会是我的儿子了。再者说了,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