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的,我要往这边走了。”
“这样啊……”
兰尘皱了皱眉,停下脚步,映在牡丹花叶中的脸显出颇苦恼的样子。看看她要走的那条巷子,再看看另一边,似乎欲言又止。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呃,是这样的,我看晏老板也一直往这边走,还以为可以同路呢。这样刚好近一些,因为有人的话,我就不用怕前面那家……呃,那家养了只狼狗,挺凶的,上次被追,吓死我了……”
“哦,那我就送姑娘过这条巷子吧。”
“真的可以吗?不好意思哦,晏老板,麻烦你了。”
“没关系,姑娘客气了。”
燕南转过身,跟兰尘一起走过去。但慢慢地,燕南的步子沉重起来。
“怎么了,晏老板?”
“不,没什么。”
“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没关系……”
燕南皱紧眉,身体越来越疲乏,手脚似乎都抬不起来了,即使刚才使劲掐破了掌心,那疼痛也起不了警醒的作用。他心知不妙,但细想下来,竟不知是在哪儿着了道。
“晏老板,不,或许我该叫你——燕南殿下!”
随着兰尘温和的声音,燕南软倒在地。他勉强抬头看着面前抱着满怀牡丹,依旧神色平静的女子,看清兰尘掌心里小小的瓷瓶,燕南嘲讽地笑了笑,张了张嘴,却已说不出什么来。直接晕了过去。
旁边墙头上的人影立刻跃下,一人抗起燕南,一人抱着兰尘轻松地跳上墙头,消失在高墙后。
四周没有任何人经过,静得仿佛从未有人消失一样。片刻后,一名达西族装扮的少女跑过来,左右看看,恼道。
“可恶,都怪那个小贩啦,说了不买还是硬扯着人家,这下可好,谁知道晏大哥走到哪里去了?”
一边抱怨着,少女一边走过巷子,好不容易看到燕南,却跟丢了,回家给大哥知道,肯定会被责骂的。想起自家哥哥冷冰冰瞪人的样子,少女缩了缩肩膀,低头直叹气。
那血迹就这样映入眼帘。
其实挺显眼的,很小的一滩落在墙边。但恐怕人们看到了也不会在意,毕竟除了这滩血迹什么也没有,人的、动物的都有可能,世人见惯了的。没有尸体,就没有故事,没有可看性。
不过总是带着身家性命穿越茫茫沙漠的商人们,却是善于追索这些细微痕迹的。尤其对举族为商的达西族人来说,仔细注意周围一切,是他们千百年来在风沙中锤炼出的求得生机的一种本能。
少女停下脚步,血还未凝固,是刚刚才落下的。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血迹周围的尘土很凌乱,还有抓挠的痕迹,像是有人倒在这里过。
虽然不知道晏大哥的身份。但是从班长老尊敬的语气、族人们隐晦的态度,少女也模模糊糊地猜出了这位“云岭的贵人”应是北燕不凡的人物。最近哥哥他们命大家暗中加紧寻找,想来应是出了什么事吧。
心怦怦地仿佛要跳出来,少女的手不觉摸上腰间系着的软鞭,她猛地转身,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这寂静,竟突然像是站在深夜那没有月亮的金孜沙漠里,连指尖都能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噬人的恐怖。小心地倒退了两步,少女举步飞快跑了起来。
晏大哥一定出什么事了,得快点去跟索伽哥哥他们说。
抛开燕南是他们达西族恩人这点不谈,这一年迦叶也一直呆在渌州,跟燕南每有接触。个性沉稳可靠如山峦,性情又温和,精明却不滑利,这样的人自然容易得到从小跟着族人见识世间百味的迦叶的好感。
尤其迦叶在对爱情充满着美妙幻想的年纪时曾被那个俊美风流的昭国贵公子狠狠伤到,她已经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梦,而只想拥有一份从前常听哥哥说到的父亲和母亲那种温柔宁静,可以携手一辈子的感情。
意识逐渐清明,在可以睁开眼睛的前一刻,燕南凭借对身体完美的控制力克制住要动弹的本能,努力感受所处的环境。
身下很柔软,不是冰凉的地面,没有被吊起来,四肢上似乎也没有捆绑的感觉。周围很静,能听到“沙沙”的声音,像是风吹过树叶——应该是的,因为他听见了鸟鸣。
似乎这牢房还挺不错!
燕南不禁想笑,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不管昭国人抓他来是想报去年冬末他建议北燕趁机出兵之仇,还是想用作与北燕谈判的筹码,他都只有两个选择——或者逃出去,或者死。
“他醒了。”
男人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微微的笑意。燕南有点被识破的懊恼,不过坚持昏迷也无益,他干脆地睁开眼睛。
面前有三个人,两个认识。一个知道——兰尘、严陌瑛和顾显。
“对不起。”
兰尘有点局促,她首先道歉。
燕南坐起来,这像是间简单的书房,自己适才是躺在榻上的。
“没关系,以昭国人而言,你做得没错。”
抿了抿嘴唇,兰尘不打算多说什么。燕南把视线转向严陌瑛,平静道。
“你们想知道的任何事,从我这里都得不到答案。”
严陌瑛摇摇头,他淡淡地执起面前的壶制了几杯茶水,顾显站在窗前没动,兰尘端了一杯递给燕南。
“若我想从北燕大皇子殿下这里得到任何一点秘密,那便是愚笨,我只是想跟殿下说一说将来的事。”
“哦?”
“殿下以堂堂皇子之尊,却被派来渌州,不管是贵君上的旨意,还是殿下有意向未来的主君靠拢,请见谅,在下以为,这行为实在欠妥。”
燕南的神色没有一丝触动,只冷淡道。
“我也同意严二公子的意见。”
“那敢问殿下,将来可有何打算?”
“若严二公子能放我回去,我自然离开,将来做个亲王或是做个武将文官,这就看我北燕未来的主君如何安排了,燕南谨遵圣谕就是。”
“家大业大,是非自然也多,殿下不担心点什么吗?”
“严二公子希望什么?”
端起茶水,严陌瑛喝了两口,才缓缓道。
“我希望北燕不再成为昭国的隐患。”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但着实令人觉着不现实的答案让燕南忍不住笑了出来,倒也不是讽刺,只是笑而已,燕南毫无为人俘虏的拘泥。兰尘突然想起去年某一次听他提起草原时燕南脸上一闪而过的激越,对这个纵马北疆的男子而言,马背上的大笑也许才更适合他吧。
“抱歉,这个愿望,我想就算是北燕国君,也无能为力。”
严陌瑛的神色依旧淡淡的,毫无被人当面大笑的羞恼,他只是侧目看了看安静地坐在一边的兰尘。
“无妨,若是一般的国君,自然无能为力。但殿下在渌州两年,我想若是殿下的话,当有特别之处。”
“愿闻其详。”
顾显走到屋子正中的那张书桌前,展开一张地图。那是一张很简略的地图,南方的昭国,东北的北燕与东月国,西北的梁,还有更北边草原深处的矍罗国和西边广袤的戈壁沙漠里零星的国家。
把这张地图别在架子上,顾显看一眼,笑道。
“单看这张地图,就能了解北燕与西梁为何屡屡南下侵扰我昭国百姓了。”
淡淡瞥一眼抱着胳膊的顾显,燕南的表情也还平静。
“北地苦寒,不像贵国中原与江南那般富庶,这也是为了生存,正如虎狼吞食狐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