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而船上一撞,恰好使那些副作用提前了……”
“是——这样么——”白剑闭眸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跟我来罢。”
沁蕠心中松了一口气,默默跟在他身后,在一间本是婢女的屋内安顿下来,有些简陋却毫无怨言。
**
信鸽飞出,朱璃几人陆续赶回。
那扇门打开的一刹那,开启的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一袭红衣如风般掠过,穿过重重回廊,准确无误找到她的位置,花海小亭里,日光毫不吝啬地落下,雕琢出她苍白的而泛着玫红的脸颊,发梢处光点跳跃,平添几分生机。
穿花拂叶,只若清风而过。
见到她的一瞬,欣喜若狂冻结,那日日夜夜,在梦境中描摹千万遍的容颜,最美最美的,该是那一双眸子,盈着水光,比星光还璀璨,比宝剑更有锋芒。他就是追随着那目光,一次次,从夜深走到天明,从深渊走到空旷。
可是为何,他看见了,她却再也瞧不见了呢?
那样的空洞,应该是他的,不是么?他宁愿自己还在那黑夜里徘徊,至少那时,他还能感受她的目光。也好过现在,她透过他,看黑暗。
缓缓蹲下身,轻轻唤着她,“阿凌——”
她却没有反应,他又唤了一遍,“阿凌?”
她只是轻轻蹙了眉,似乎感觉面前有人,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带来一股馥郁的香气,像丹桂,像月苌,很好闻却辨别不出来人是谁,“谁——是谁——”
“阿凌,是我啊,我是蓝岚!”
世界静得可怕,她只能听得耳鸣轰轰,“笑笑?蓝岚?我听不见——”
听不见,三个字,如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为何,剥夺她的视觉,还要剥夺她的听觉?!为什么!?心痛如滔天巨浪,他只如一叶扁舟,无力回旋。
下意识抓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是希望通过那触觉来告诉她他是谁么?
“凌姐姐!”沁蕠只是转身去厨房监督了一下饮食,回来却见一陌生男子抓着江凌渡的手,她又蹙着眉,一时心急,赶紧跑去扯开蓝岚的手,将江凌渡护在身后,厉声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微缩的瞳孔透露着危险的气息,这个陌生女子为何可以如此亲近她?!
江凌渡全然不知道周遭情况,只是凭着沁蕠身上的味道认出她来,“沁蕠,我——听不见了,问他,他是不是蓝岚?”
“凌姐姐——”沁蕠睁大眼,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为何会这样快——她还以为还有七八天的,为何来得如此突然……
“我是蓝岚。”
终是镇定下来,沁蕠在她手里写了个“是”字。
只见江凌渡欣喜地笑着,一步步摸索着向前,蓝岚接过她手,贪恋地俯身凝视。
从臂膀到肩头,她不得不踮起脚才够得到他脸颊,“蓝岚,真的是你,三年未见,长高了许多,竟是比我还高了!沁蕠,蓝岚是不是很漂亮,十五岁时就可以祸国祸民了,三年,成熟了许多,定是招惹了不少痴情女子罢?也不知和璃儿相比,哪一个更美?”
沁蕠仔细打量眼前红衣少年,的确是倾城倾国,只一眼,便永世难忘,只是那纯黑的眸中,没有一点星光。他的美,是妖冶的,正如江凌渡口中的寒笑笑,邪魅异常,而朱璃的美,是明亮的,那种骄纵,让人又爱又恨,同样的一袭红衣,却是截然不同的美。
“蓝岚,可以看看你么?”她只怕,曾经的孩子长大之后,便不再肯让她亲近了。
他轻柔拉起她的手,带着她,抚过他的五官,那微凉的手指触在他温热的面上,在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触及他眼角,一顿,忽而想起什么,“蓝岚,你的天眼,现在可以看到了罢?”
在她手心写下“是”字,江凌渡欣慰一笑,带他们去金耀果然是对的,解了朱璃不能习武的禁制,又让蓝岚得以修习天眼——
“蓝岚!你回来了!”朱璃听闻蓝岚回来,早就猜到他定是直接去寻江凌渡,掐好时间,现在才来。蹦跳着上了台阶,笑若朝阳,“这下就只剩下笑笑了,他在西境处理些事情,大概明天就能回来了!”
“为何他最晚到?他明明可以最先回来的。”蓝岚颇有些不满,他清楚地很,她最想见的,一定是寒笑笑,可是他却最晚回来,心中总有些郁闷。
朱璃面色一僵,随即笑道:“老大都不急,你急什么!对不对,老大?”说着,勾住江凌渡胳膊,指望她能平息下他内心的小火团。却未见她有任何反应,只疑惑地唤了声“璃儿?”
“老大——她怎么了?”
沁蕠摇了摇头,朱璃反应过来——惊讶难过之余,眼角余光落在蓝岚身上,黯然垂下的眼睑,笔直的唇线,心里加倍地疼,却强颜欢笑道:“不要都板着脸呐,老大最讨厌别人这种表情了,我们必须振作,才能让老大感受到快乐,是不是?”
蓝岚凝视着江凌渡,轻轻颔首。
“走罢,吃饭去。”沁蕠在她手心写下字,待她点头,和朱璃两边扶着江凌渡去了前厅用膳。蓝岚默默无语跟在后边。
那一年的花,都变成纯白,没有一丝颜色,因为无人有心欣赏,开之何用?恰如那一袭红衣,如今为谁妆?
**
第二日,寒笑笑回到魔宫。江凌渡欣喜之情自然不必说,却是那样淡,只若那浮云飘散而过。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那种淡然,只是因为他们互相之间比谁都要了解,即便失去所有的感觉,心意还是相通,不需任何点缀。正如那一日,她只猜那人是蓝岚,而不是笑笑,因为她知道,那不是他。
她为他忍受了两年病痛煎熬,忍受种种不自由的禁锢,他为她舍弃了自己的国家舍弃了那绝世的容颜,又放她自由,顺她心意让她独自去飞,三年之后再见,即便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还是可以相视而笑泰然处之,不是不在意不是不关心,而是清楚知道对方要什么。无关生死。
**
园中青草一寸寸长高,绿意渐浓,大自然的生机愈重,似乎是在抽取她的生命。
五感正在慢慢流失,终于到了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即使对着重云发火也是无济于事,他是神医,却不是神,无法逆转生死的走向。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从她体内一点点流失,像是无法挽回的流水,像是静静变矮的蜡烛。
每晚,白剑都要驻足在那枷锁层层的木匣之前,发呆良久,待醒转,已是天明。
他发誓要护她一生,可是他又做得了什么。他以为阻止她找到寒笑笑,就可以让她免遭伤害,可是他们像是注定了要再见的,注定了不会平凡。他又能做得了什么,只能静静看着。他也阻止不了她的离开,她不属于任何人,没有什么可以真的牵绊住她。虽然他做了和寒笑笑一样的决定,但是他永远不肯能像寒笑笑一样洒脱,他只是在妥协而已。
她为何还要那样残忍,将风息交到他手中。为何要让他来结束她的生命。她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多么残忍的事。是看着她一直痛苦下去,还是给她她所希望的安静而幸福的离开,她真的已经把她的性命全盘交托在他手上了,他却那样害怕那样犹豫。
那个最了解她心意的人,也未曾来催促,他已经无所适从。他明明知道她要的结果,那双伸到一半的手却一次次收回,那里似有一道无形屏障,永远都触碰不到。
可是今夜,钥匙“咔嚓”一声,已经决定了明天,他宁愿以后责怪自己,也再不愿她痛苦下去,那样爱玩的江凌渡那样恣意笑着的江凌渡,会是如何痛恨现在的自己,她的尊严不容许她的衰败。
**
“你可以救她的!”夜阑人静,低低的嗓音自寒笑笑屋内响起,带着三分恳求。
“生死既定,回天乏术。”寒笑笑披了外衣坐在桌边,垂眸道。
“你的通天术法呢!?金耀异术中不是有一种可以改变命位使人共享生命的么?!”
眼中寒光骤亮,“她不会要的。”
“你怎知她不会要!你若不肯,就拿我的命给她好了!”
沉默如水渐渐聚拢,时间拍打暗礁,清晰可闻。
良久,他才无奈道:“你不懂。”
“罢了,你不肯救她,我自己想办法,我绝不会让她死!”
开门离去,月色下,少年象牙白的脸颊光洁如脂,桃花眼风情万种,那墨黑的眼瞳漆黑如夜,深不见底。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结局……纠结好久了,写不出啊写不出,挠头……
幸福
世界已经归于混沌,无所谓时间无所谓冷暖无所谓黑白无所谓轻重,耳边只有水声,还有隐约水光。
脑中因为太满而变得空白,只依稀记得很久以前做过的梦,她变作一株莲花,涉水而去,似乎有人在嘲笑她的娇憨。她很想出声反驳,都一把年纪了,何来娇憨?却找不到发声的方法。
时而会觉得有温暖的气流涌入四肢百骸,那时便会恢复一些四肢的知觉,江凌渡虽处于混沌状态,但不是糊涂,是有人强行运转了她的吸星大法,让她吸取了别人的元气——
她想挣扎,却没有力气。
“我不会让你死的……”她竟然可以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却像隔着水,很沉很闷。
眼前也模模糊糊看见些影像,却不是她的屋子,她究竟在哪儿?究竟是谁……那个背影,似曾相识却看不清……
不要,她不要……她怎么可以让别人的元气进入她的体内,那样污秽肮脏的感觉,比疼痛比死亡还痛苦,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笑笑呢,笑笑啊,你在哪里,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