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开业,招收弟子包吃包住,接受委托价格面议云云。调整好那牌子的位置,不忘对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温雅一笑,真乃“师奶杀手”。这一笑,可是在江凌渡手下,花了血与泪的代价“学”会的。
而这一日倾城各大酒楼赌馆可谓盛况空前,酒楼全部免费,赌馆内庄家返还输者钱财。现成便宜哪有不捡的道理?一时门庭若市。绿珠着一身浅碧色对襟齐胸襦裙,披肩曳地,裙四角缀十二铃,行之随步,叮当作响,惊现于各大酒楼。而紫泠则是一袭直领配抹胸淡紫低腰襦裙,宫绦佩玉,巧笑倩兮,在各大赌馆占尽风光。
如此佳人,若仙子下凡,竟是魔宫之人?倒像是仙宫。
魔宫中庭,门口摆了两张太师椅,江凌渡一身米黄色,腰间一方淡紫色汗巾子,系了条同色绦绳,打了两个结,垂至膝间,颇有儒士的飘逸出尘。嘴角挂着不羁笑容,折扇半掩,真有几分狂处士的味道。只是这一身的光华,全被寒笑笑的锋芒遮了去,珠玉在侧,只有自惭形秽的份。
朱璃和蓝岚垂侍两侧,一团热烈的红焰,一团清幽的蓝焰,垂髫粉面,带着婴儿肥煞是可爱。
从这到大门的距离刚刚好,外面的人只要往里一瞧,便能看见里面的光景,特别是寒笑笑那一张妖孽脸,倾城倾国。只一个半时辰,便不知惹了多少祸。
江凌渡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啪”地收起折扇,眸子一亮,“来了。”
听那急切的脚步声,敢情是赶着来撞墙呐。
寒笑笑勾唇,看好戏了。
“哟哟,开业第一天,就把欧阳前辈给招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来来,里面坐。”江凌渡满面堆笑,又抱拳行礼的,情真意切,活像是后辈见着了仰慕已久的前辈。
欧阳翎身后跟了几个晚辈,想是他子女,便又奉承道:“前辈好福气,令郎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令千金貌美如花,想必都迷倒了一片追求者罢?”
欧阳翎眸中起了微澜,也不过一瞬,“江公子抬举了,只有止儿是老夫二子,其余都是老夫之徒。”
身后四人前排靠右的男子对江凌渡微微颔首,想必那便是欧阳止了。
江凌渡心中暗笑,她自是知道欧阳翎的三个孩子的,长子欧阳官天生残疾不便行走,一直是欧阳翎的一块心病,外人并不易见,幼女欧阳蓉不似寻常儿女,常年在外,行侠仗义颇为好爽,只这一个二儿子欧阳止,虽资质平庸却经年伴其左右,看来这欧阳家的衣钵早晚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她倒是看好欧阳蓉的,只可惜她又不是欧阳家当家的,做不了这个主。
“怎么如此怠慢欧阳前辈,还不快请前辈进来?”里面传来寒笑笑略带责怪的话语,极轻,带着慵懒,却字字清晰。
内力深厚。这是欧阳翎的结论。
倒也是个做戏的高手。这是江凌渡的结论。
欧阳翎余光扫了一下江凌渡,欲要抬步,身后一弟子却拦道:“师父,未曾知晓他们底细,怎能贸然进入,怕是圈套!”
江凌渡嗤笑一声,“怎么,有句话叫先礼后兵,看来众位是等不及先礼了,便要在这门口来一出‘泼妇上门’么?”
那人正待要骂回去,却见了欧阳翎微愠神色,不敢再说话,硬生生憋出内伤。
“老夫管教无方,让江公子笑话了。”
“怎么还不进来,是欧阳前辈嫌本宫这庙太小,容不得他这尊大佛么?”这回,是有些恼了。
这一来一回,竟成了欧阳翎失礼在先了。
欧阳翎看着江凌渡面上那依旧客气的完美笑容,忽悠种后生可畏的情感滋生出来,若能为武林正道所用,便是武林之福。
随着江凌渡穿过中庭,奉于上座,丫鬟上茶。
门口那些弟子欲跟进来却被在门口守着的白剑阻止,“各位,主客之间闲谈,岂有弟子们进去瞎掺合的道理。”
“若是二公子进来,倒也说得过去。”江凌渡转向欧阳翎,笑盈盈,“前辈以为如何?”
欧阳翎点头默许,欧阳止进屋立于其身后。
“想必江公子知道老夫此番为何而来。”
“不知。”江凌渡脱口而出。
“江公子应该还记得当日夺宝大会老夫的告诫,”欧阳翎也不恼,只是帮他唤醒记忆,“莫要执迷不悟。老夫素敬江公子侠义心肠,今日定是被妖人所惑才会迷了心智——”
江凌渡击掌而笑,“前辈如何看出在下被迷了心智?”
“建魔宫,与魔头为伍,不是武林正道所为。”
“在下思前想后,记性不大好的果然还是前辈您,在下明明说得很清楚,什么‘白衣公子’,什么侠义心肠,都是你们给在下的,不是在下讨的。所以什么武林正道,与我无干。倒是前辈,您说的什么魔头,可就坐您身边,作为一个武林正道,这样魔头魔头的乱叫,似乎也贬了自己的身份罢?”
“你!”欧阳翎身子前倾几要拍案而起,侧眼瞧寒笑笑,却是充耳不闻的样子,悠然自得呷着茶。
“前辈莫气,伤了身子我们可担待不起,晚辈只是实话实说,您可别恼羞成怒。”
“老夫苦口婆心,江公子竟然全当儿戏!”欧阳翎此刻真是恨铁不成钢,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拍案而起,“若你当真执迷不悟,也休怪老夫无情,正邪不两立,老夫今日便要为武林除害!”
或许此刻,是众人期待的令人热血沸腾的打架时间,但是有江凌渡在,欧阳翎便是一拳头砸在棉花里,还是力道十足的一拳,力量无处排解,反倒把自己给反震了。
“慢——”江凌渡拖长音喊了一句,“我们可是什么坏事都没做,前辈究竟有何不满?我们又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前辈为武林除害?若是说宫主以前杀人,这也太不公平,所谓武林正道中的侠义之士,有谁未杀过人?便说那位人称‘路见不平快刀手’的张平,上山剿匪,杀得兴起,死了多少无辜?都是被掳上山去的人质罢了。怎么不见前辈去讨伐他?而宫主所杀之人,难道个个都是无辜的?江洋大盗,采花大盗,杀人恶鬼,难不成这些人都是不该死的?怎么不见武林正道来褒奖他?”江凌渡步步逼近,终在欧阳翎之前一步距离停下,直直望着他,毫无退怯之意,眸中光彩若寒冬映雪,“前辈不满的无非是宫主的一身好皮囊,无非是‘魔宫’这个名号。若说皮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改不得,若说名号,改之,甚是简单。”
欧阳翎一时无言。
江凌渡拍了两下手,两个小厮抬了一块匾额进来,也是红底金字的,上面却是三个字——
好人宫。
“立马换上去,也好让欧阳前辈吃颗定心丸。”
欧阳翎哭笑不得。
两小厮正待出去,门外传来平和男声,“怎么第一天开业便要换名号,江公子也不嫌麻烦?”却是司马超然——司马家的当家。
司马家是做生意的,黑白两道都得混,这也是江湖众所周知的事,且平日里广结善缘,经常接济穷人,此次前来倒也无可厚非。
他瞧了一眼那牌匾,“好人宫。江公子真是有趣,一个魔宫,一个好人宫,一日之内,可都被你占了,这叫那些黑道白道以后都怎么混?”
江凌渡淡淡扫了一眼他身后,司马婉晚和汍澜也来了,还带了些贺礼,“司马老板费心了。只是这牌匾定是要换了,否则我家宫主性命堪忧。”说着幽幽瞧了一眼欧阳翎。
“正是,本宫虽不怕死,却怕麻烦,可不想把开业喜事作了丧事。”寒笑笑适时补了一句。
“呵呵,这位便是宫主罢?真是幽默,喜事又怎么会变成丧事,对不对,欧阳前辈?”司马超然笑呵呵的,一脸祥和,忽地想起什么似的道,“哦,对了,宫主,江公子,夺宝大会上,小女冒犯两位了,今日特地带他来陪个不是,还望海涵,海涵。呵呵。”
司马婉晚明显一脸不情愿,微微别过脸,“对不起。”眼神却若有若无飘向寒笑笑,薄云渐染。
司马超然只道她是羞愧,江凌渡心里却明白的很。
“呵呵,这点小事,又怎会放在心上,宫主,哦?”江凌渡是对着寒笑笑说的,眼睛却瞥向婉晚,果不其然,那厮一脸急切。
寒笑笑其实都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听江凌渡问他,便应了一声。
婉晚暗地松一口气。
江凌渡敛了笑意,对小厮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换!”
两人抬了牌匾下去,几人重又坐下,看茶。水还未送到嘴里,只听得软而媚的一声,能把人的骨头都酥了。
“哟,我还以为走错了呢。怎么好端端的魔宫,要变成好人宫了?这么恶俗的名字,怕只有夫人才想得出罢?”
江凌渡全身抖了三抖,茶水差点就洒出来。
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