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最后,你要想办法将那些家里死过老鼠的还有和患者有过接触过的都聚到客栈里,每人一间房,九天之后若无症状则可以放出去。至于那些染病而死的——便按照惯例吧。”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重云山人神情有些黯然,洛飞垂了眸,一手搭在他肩上。
苏家兴有些疑虑,将没染病的也聚集起来,这样会不会有民愤?
“苏大人,若是师傅可以阻止疫情,大人在朝廷必能邀功请赏,若失败,大人也没什么大损失,为何不赌这一把呢?”
苏家兴一咬牙,“好,一切都听山人的!”
出了城,凌若雨长长吐了口气,“你这师傅还蛮好演的。不过说实话,我也没有任何把握能治好那鼠疫,之后的还得靠你。”
“我自会尽力,先去转移病人吧。”
苏家兴的别院并不远,洛飞从城里要来许多板车,能走的走,实在不能走的便躺在板车上,这样陆陆续续运了好几回,才将全部人员转移到那别院。城里也有些自愿出来帮忙的,一起在那边住下。
凌若雨带来的那些席子口罩手套棉花棉布之类的现在都派上了用场。屋子里到处都是白醋的味儿——凌若雨承认这味道不好闻,但它的功效在,鼻子遭点罪总比性命遭罪好一些。
那些病患并不曾想到远在千里的王爷会这么及时送药送人来照顾他们,也没有想到守城大人竟然还会将别院借给他们,更没有想到城里有人自愿出来照顾他们,其中还有他们的亲人,誓死不离不弃,感激的,喜悦的,将那死气沉沉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凌若雨稍微松了口气,病人的心态也是很重要的,如果能够对生抱有希望,那他生的几率也会变大。
夜深了,咳嗽声不断,洛飞穿梭于那些病人,一个个巡视过来,面上的忧色不减。
“洛飞,去休息吧,你这样自己也会染病的。不是我吓你,操劳过度之类的,会降低免疫力,病菌就会趁机侵袭,你就会感染,到时候你这个顶梁柱不行了,谁来主持大局呢?别看我,我可不行啊,虽然我已经算是出师了的,但这么高难度的情况,我解决不了啊。所以说,我苦口婆心了这么久,我自己都口渴了,你是不是该看在我这么关心你的份上赶紧去休息呢?”
洛飞低头望入她的眼,月色半明半暗,照不出那一泓温柔如水。
“好,我去休息。你也早些休息,赶了几天的路,一定也累了。”
还是那样的温柔,凌若雨一时心悸。隔了几个月,再见面,突然就有了很多话想说,其实也不是突然,洛飞在她心里,始终都处于一个特殊的位置,曾经是她秘密的桃花源,是第一个看到她真实的人,即使在某一个时刻定格了静止了,那个位子始终都不会变。她曾想要紧紧抓住不放手的,现在也不想放手,只是有些不一样罢了……
然而,很多话,到了嘴边又缩回去,兰儿怎样了,那些事情怎样了,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还好么,关于他的,她统统说不出来。她善于演戏,却不善于流露真情。这一点,很不可爱。可是她改不了,或者说不想改。澜演说得很对,她很任性,或许是天下最任性的人。
“或者,今晚月色这么好,我们可以先赏会月?”洛飞含着笑,即便带着口罩,那闪亮的眸子还是出卖了他打自心底的笑意。即便是一室的白醋味,她还是可以清晰地嗅到他身上的药香,然而这一次,似乎苦涩更多。
最懂她的,还是他。然而注定了,天各一方。
“好啊!”凌若雨灿然一笑,拉着洛飞飞上屋顶。
弦月如钩,然而夏日的月并不怎么好看,却是地上的飞萤,点点清光,如落了凡间的星,轻盈美丽。
“我已经娶了画兰,她有了身孕,住在草堂。不用担心,我答应过你的,我会好好照顾她还有孩子。”洛飞望着那月,低低的说,是落寞是惆怅。
凌若雨听着心痛,“是么,很好。”
他痛她也痛,为何要互相折磨呢?不,是她在折磨自己,也折磨洛飞和画兰。可是改不了了,没办法回头了。断桥上作出的决定,她不后悔。
“霄儿他,我爹厚葬了他。很可笑吧?刺客来袭,总管挺身护主,命丧黄泉——”他有些哽住,即便过了这么久,想起他,依旧会感到不可遏止的悲伤,“我爹他,设下这个圈套,是想一石二鸟,却没想到,两头空——”
“一石二鸟?我以为是调虎离山。”
“是。我爹已经知道霄儿是我安插的人,上次北陵那边的信,是霄儿偷的,很多消息,是霄儿告诉我的,我爹一直想除掉他,最终成功了。其实霄儿一开始不用死,他只是拿霄儿威胁我——但是霄儿,霄儿知道我不想把那个秘密告诉我爹,所以他,服毒自尽了。”
蝉鸣愈噪,洛飞继续说下去,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一样。
“那日,他没有想到霄儿会自杀,但是他很好的利用了这个机会,故意让你们知道消息,引你离开,然后派出杀手刺杀杨旭,先前也同禁军统领约定好,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不过他没想到,你竟然直接去刺杀了禁军首领,又走了那样一步,他心里清楚地很却拿你们没办法。”说到这里,洛飞不自觉笑了,侧头看凌若雨,“为什么你总是会想到这么乖张的法子呢,让人有苦难言。”
凌若雨不知道他是就事论事还是指桑骂槐。
“不过这样也好,”视线又落在那弦月之上,“至少,你的敌人猜不透你的想法。你是安全的。”
“是吗?那确实挺好的。”
如果那个敌人不是你,是挺好的。她不知道,如果面对的是洛飞,这个最懂她的人,她这些小伎俩,是否还有用武之地。
不过,确实挺好的,因为假设不成立。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轮子还没这么快速地转着,凌若雨过着悠闲地日子,看看两边的风景,和洛飞坐在满月楼,吃着喝着聊着,想着一起仗剑江湖的未来。
凌若雨收回飞远的思绪,正儿八经地赏月。
只是这夏日的月,确实不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好热好热……没空调破电扇……澡堂关闭……好吧,瓦自找的。
重云山人
开始忙乎起来,一共有六十八名病人,但大夫却只有十二个,自愿来照顾病人的也只有七名,还要考虑到轮流值班问题,早晚都必须有人醒着,凌若雨排出一张值班表也是颇为费心。最终敲定,每日七个大夫四个志愿者当值,每个人都多工作半天,这样应该还可以,但即使这样平摊下来,每个大夫要照顾十个病人,每个志愿者要照顾十八个……人手好紧缺……凌若雨无力望天。况且,她在这里也不能待许久,这样下去会穿帮的,最多再过三四天,她便要先日夜兼程赶回去了。
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柳地瘟疫这件事并没有耽搁很久,洛飞赶来得也很及时,所以目前为止,并没有传染扩大的危险,邻城也做了预防工作,且眼下没有发现染病之人。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每一日的饮食,药的份量,物品的清洁,都有严格的控制,医护人员也有严格的休息时间,洛飞几人最担心的便是这稀缺的医护人员也倒下,那到时便不是少一两个人那么简单的事了。
等一下,不知道芙兰的医药技术发展到何种程度了?凌若雨忽然的拍案而起,惹得洛云投来一记冷眼。讪讪一笑,凌若雨环望周围一圈,如果是平行世界的话,这个时候的西方医药技术也还未发展到那个地步吧?
哎……
“别一惊一乍的。”洛云冷冷抛了一句话过来。
凌若雨幽怨的望向他,“是~”
总之现在只能看天意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曾经,有一本《剑桥医典》放在她眼前,她不懂得好好珍惜,现在追悔莫及,此情只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啊,已惘然!
哎……
洛云翻了个白眼,继续煎药。
“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你却用他来翻白眼——”凌若雨看着洛云,惋惜道。
眼角突突地跳,洛云握紧了手里的大蒲扇,无视之。手下力道一大,烟雾便向凌若雨飘去,呛得她直咳。
“何人大胆冒充老夫,快给老夫乖乖滚出来!”忽然,风生水起的一声,惊得凌若雨不觉抖了一抖。
僵硬的转过身,墙头,一个——穿白大褂的人?!
“短命鬼?”白大褂直直望向凌若雨,脑袋一歪,吐出这三个字来。
凌若雨脑子有一瞬呈真空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