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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有弟弟种师中坐镇,种师道也不会放心,因为他知道,想要让人心悦诚服,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苏牧在走着他以前走过的路,他希望苏牧能够得到帮助,而不是像他一样,直到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个都死去,落得个孤家寡人,才获得大部分人的认可。
这是一条白骨累累的不归路,他已经走过一次,并不希望苏牧再走一次。
如果可以,他希望用自己已经老朽的身子骨,给苏牧填平一点点障碍。
他老了,本该颐养天年,但他知道,他的根在故土,他的魂却留在了沙场之上。
对于一名骑兵来说,死在马背上,才是真正的归宿,马革裹尸,就是军人最好的下场。
与其老死在乡野,在满是便溺的床上等死,什么都需要人伺候,倒不如再看一看旗帜如林的战场,再闻一闻那满是血腥的风沙。
他走在雪地上,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起码还能够在死之前,再努力一把,带着军人的荣耀去死。
苏牧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旁,几次想要搀扶一下这位老军神,但都没有伸出手去。
他知道种师道其实是在乎的,原本还能够在幽州城头死战的他,回到汴京之后便迅速地衰老,这说明对于朝廷的不公,种师道其实是在乎的。
就好像他苏牧其实也在乎那些百姓对自己的误解,也会因为自己所受的那些委屈而感到愤怒一样。
这个死守幽州的老军神,在回到汴京之后,便以惊人的速度走向了死亡的边缘。
直到今次再度上了战场,他仿佛又找回了当初的活力,但可惜的是,他的身体已经被那股愤怒,榨干了底力。
非但种师道,即便是已经封王的童贯,也都已经满脸的风霜。
他们可以在战场上与寻常军士一同啃着生硬的干粮和肉干,可以喝着雪水,可以啃着草叶来解渴,甚至可以将皮靴泡软了来吃。
可回归平静的生活之后,他们夜不能寐,总能听到那些死去的兄弟们,在对他们抱怨和叫嚣。
即便是精美清淡的小米粥和淡素的小菜,也无法让他们咽得下肚,他们喝怎样的酒,都没有味道,吃怎样精致的菜肴,都品不出好坏。
童贯本以为自己毕生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异姓封王,如今他算是得偿所愿,却仍旧如同种师道那般,夜不能寐,日不能食。
他们终于又回到了军伍之中,仿佛搁浅的鱼儿再度回到了江湖河海之中,虽然他们已经不再拥有以前的活力,但他们比任何一名将士,都要渴望战斗!
大军在夜里驻扎下来,种师道和童贯都走出营帐,与苏牧等人一道,围着火堆,看着小雪纷纷扬扬落下,而后又无声无息地消融在烈焰的舌头上。
就好像即将要上战场,即将要在战场上无声无息付出自己性命的千万军士一般。
种师道仰起头来,张大嘴巴,伸长了舌头,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舌头上,化为一线冰凉,沁人心脾。
他笑了,仿佛当初刚入伍之时,带他的那位老兵,在枕戈待旦的夜里,第一次教他这个无聊的把戏一样。
他的笑没有一丝老态,甚至有些调皮,就好像回到了最年轻的时候。
“什么味?”苏牧不忍打断老人,直到老人闭上眼睛,默默品尝完新雪的味道之后,才朝眯着眼睛笑的老人问起。
“你不会自己尝尝啊!”老人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而后在亲兵的搀扶下,回营房歇息去了。
苏牧学着仰起头来,像好奇的小狗,伸长了舌头,当冰凉的雪花落在舌头上,落在脸上,落在眼睫毛上,感受着嘴里的冰凉,他才发现,原来味道并不在舌头上,也不在雪花上。
而是在那夜空之上,在那看不见星月的漆黑夜里,盯着这些雪花,看着雪花在视界之中变得越来越大,在火光的折射下,散发出绚烂的光彩,便仿佛看到了漫天的星辰,那是一种希望的味道。
苏牧扭头,看着种师道那蹒跚的背影,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即便经历了无数的生死,这位老军神仍旧没有忘记他的初心。
童贯见得苏牧那会心一笑,只是冷冷地讥笑了一句:“多大岁数了,还玩儿这种小孩的把戏,可笑!”
于是他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营帐,而后又从营帐的旁门探出半个头来,伸长了脖子,大张着嘴。
“嘿嘿。。。”
无论是童贯,还是种师道,亦或是苏牧,只要不是出于私欲或者压迫,心甘情愿接受这场战争的,谁没有自己最初的梦想?
为了捍卫这个或许早已被生活磨灭的梦想,就算战死沙场,那又如何?
第六百七十一章 河北的现状
尝闻古语有说,匈奴草黄马正肥,也就是说,秋天草叶枯黄,正是战马最肥壮之时。
听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传说,秋后的干草带有草籽,战马吃了之后比较容易长膘,是故肥壮有力,秋冬季节的北方,天气晴朗雨水又少,河流不断流却又即将结冰,便于战马行动。
也就是说,秋冬季节该是游牧民族战力最强之时,而在中原的农耕民族,秋后庄稼成熟,秋收之后的中原大地是最富足的时候,所以北方的游牧民族很喜欢在秋冬季节南下打草谷,以致于古时又将防备游牧民族入侵称之为防秋。
北方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民族的战争由来已久,北方寒冷,生活环境极其恶劣,资源短缺,而中原土地肥沃,气候温暖,土地肥沃,为了生存,北方的游牧民族自然要不断地往南侵略。
游牧民族的优势在于战马的机动性,而中原人擅长修建城池,动不动修好几米高的城墙,漫说战马,就是人都怕不上去,守军就在城头不断放冷箭,拿棍子刀子往下捅,石头屎尿往城下泼,游牧民族的入侵者就要叫苦不迭,而擅长建筑的中原民族,还修建了长城这种让人望而却步的史上第一工程。
但如果是中原民族反攻游牧民族,优劣同样显而易见,游牧民族的机动性极强,想打又追不上,你退了他就追上来打你。
而在骑兵方面,中原大地是要输给游牧民族的,中原人不是不懂养马,也不是不懂骑马,而是不敢骑马。
古时的中原人都穿裙子袍子,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裤子,或者说开裆的裤子,装束就是用一块布将下身围起来。
因为南方炎热,裙子容易散热,容易蹲下解决生理问题,容易在床上解决生理问题,没有裤子,骑在马背上不消半柱香时间,大腿就会被磨破,命根子都要被马背磨烂。
而且古时并没有马镫这种东西,马镫堪称骑兵装备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有了马镫,才能够稳稳骑在马背上,解放双手出来拿长枪捅人。
没有马镫,就只能趴在马背上,双手抱住马脖子或者抓住马鬃,而且马鞍这种东西也很晚才出现,没有内裤没有外裤,只有裙子,光屁股在马背上磨,或者马背上垫个毯子,谁能吃得消?
所以中原人就发明了战车,在战场上大量使用战车,站在战车上,不仅能够使用战马的脚力,也能够解放双手来捅人。
不过战车的灵活性自然比不过单兵骑士,劣势也是显而易见。
到了赵武灵王时期,这位大哥终于忍不住了,就开始“胡服骑射”,学习游牧民族,开始穿裤子,有了裤子的保护,中原人也终于能够放心骑马打仗了。
一向崇尚宽袖广袍的中原人或许对茹毛饮血的北方蛮人十分看不起,但在骑马这件事上,学习蛮族穿窄裤,却为他们在军事上做出了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