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爷欣慰,“我就知道你不会忘,当年你从这门里进进出出,亏了我刘大爷,你才没有半夜翻墙。”
“翻墙?”紫末一惊,望着那已被改建成商铺的一面墙,似乎那就是原来的围墙。
“想想还是大院子热闹,我守门那会儿,就你们几个家伙半夜不睡觉,不是要跑出去,就是要进门来。”
“我们几个?除了我还有谁?”江紫末忙问。
“自辉和淮扬啊。”刘大爷说着,黯然地叹了口气,“都过去的事儿了,这楼都变样了,我也搬走了,可奇怪的是,怎么还觉得你们几个在那儿呢?”
淮扬?纪淮扬,紫末陡然想起医生曾问过她记不记得这个人。
她正想问刘大爷,他却拿出纸笔来,写了个地址给她,“这是我住的地方,你跟自辉说,有空了还像以前一样,来家里吃饭。”
江紫末只知道点头,稍后才接过那张纸。
“哟!五点了!”刘大爷看了腕上那古老的手表一眼,抬头对紫末笑道,“孙子放学了,我得回家给他做饭。等你们来啊!”
紫末向他挥手,待人走了很远,她才回神一惊,童童也应该快放学了。想着就转身,跑到马路边上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学校。
站在校门口,江紫末犯难了,她并不知道童童就读哪个年纪哪个班。望着鱼贯而出的孩子们,她踌躇了一阵,抓住几个跟童童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挨个问,没有谁认识。
她等了一会儿,迎面一个穿着小白裙、大眼睛的漂亮小女孩儿走过来。她凑上前去,弯下腰和善地问:“小妹妹,你认识童童吗?”
小女孩闻言仰起头,生气地鼓起红彤彤的双颊,“童童是大流氓!”
哗!出师不利,头一个出场的熟人就是仇敌。
江紫末还没反应过来,小女孩儿已经跑开了。她又只能盯着那些陌生的小脸努力辨认,并一阵阵地扼腕,刚才怎么没抓住那个小女孩儿问出童童是哪个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正当她焦急的时候,远处一幕情景让她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暮晖之下,童自辉牵着童童穿过操场走近她。
“你怎么在这里?”童自辉对她的出现感到意外。
眼前的一大一小是她的丈夫和儿子,江紫末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话,脸颊立刻红了。
“——哈哈——是啊,这么巧,你也在。”
童自辉见她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明白了些,便把童童交给她牵着。
“你们等等,我去取车。”
他一走开,童童便问:“妈妈,你是来接我的吗?”
江紫末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去教室接我?”
“我想既然爸爸会去教室接你,我就在外面等好了。”江紫末知道欺骗小孩子是很无耻的行为,但是如果童童知道她不记得他的班级,一定会觉得她是个无耻的母亲。
“那你下次一定要去教室接我,”童童说。
“当然,”江紫末想了想,又问,“可是为什么要一定?”
童童低下头,“因为你没有来接过我,同学都以为小惠姐姐是我妈妈。”
“我从没有接过你放学?”江紫末讶异,“那以前都是爸爸接你放学吗?”
“外婆接过,小惠姐姐也接过,只有妈妈没有。”童童睁大一双受伤的眼睛。
江紫末脸有愧色,呐呐地说:“我以后一定每天都来接你放学,好不好?”
童童高兴地点头。
这时童自辉的车停在路边,江紫末拉着他一起上车。
童童在后座很专注地拼装一辆Gallardo跑车模型,童自辉集中精力开车,没有丝毫要与人攀谈的意思。
江紫末是29岁的面孔,22岁的心理,受不住这样的沉寂,她的脖子扭了几圈儿后,目光停在童童身上。
“童童,你们班有个穿小白裙,卷发,大眼睛的漂亮女生吗?”
童童仍然低头拼着他的模型,嘴里也未忘回答,“有啊,她叫吕然然。”
“她——”江紫末小心地觑了一眼童自辉,似乎他并没有仔细听母子俩的谈话后,才接着说,“她是不是很讨厌你呀?今天我跟她问你来着,她说你是流氓,你对她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我只不过是让她闭上眼睛,然后亲了她一下。”
江紫末睁大眼睛,“童童——”
她本想高谈论阔,跟童童讲一番不能早恋的大道理来着,但碍于童自辉在旁边,担心他冲童童生气发火,只好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可以随便亲女孩子?”
“我不是随便亲的,”童童终于抬起头来辩解,“亲完后我有跟她说,我会对她负责。”
“你怎么负责?”
“长大后我会娶她。”
江紫末内心一声哀叹。
“然后她就骂你是流氓?”
“不,她说我们年纪还小,不能跟我交往。”
江紫末逮住机会赶紧教育,“你看,你没有经过她同意就亲她是在勉强她,否则她怎么会说你是流氓?”
“我没有勉强她,她不答应我就去找了玲玲,但是玲玲答应了。”
所以人家才说他是流氓。
江紫末机械地扳过身体,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瞅了童自辉一眼,他不知是没听清楚,抑或是装聋作哑,总之只管开他的车。小家伙汇报完毕,自认没他什么事儿了,便低下头继续拼装模型,完全不理会在初秋的天气里差点中暑的母亲。
江紫末也生气了,依这两天的情形猜测,想必她是这个家最没地位的人。她闷声不吭地窝在座椅里,鼓起双颊,随即想到五岁的孩童刚做过同样的表情,马上换成眉头紧皱。
到底是22岁的心理,这气还没赌上多一会儿,她却不争气地睡着的。
chapter 9
睡梦里仿佛来到一个微风吹拂的庭院里,有半个篮球场大,种植着许多植物,却给人一种荒芜之感。
院子南面是一堵斑驳的老墙,似乎没有过人往那里去,墙根下杂草茂盛,墙角长着一株粗壮的老槐树,翠绿的枝叶直触到蓝天白云,树干上缠绕着野藤,开出雪白的碗口大的野花,一朵朵硕大的与青草一同在风中招摇。
临近路径,杂草与野藤都被清理了,栽上了矮冬青,也许主人很少照料这院子,只有这生命力旺盛的冬青还绿盈盈的,周遭那些植物的叶子都枯黄了,一株茶树的花蕾才刚刚冒出,树叶却已凋落得不剩几片。那些娇嫩的花,扶桑,吊金钟、杜鹃虽幸存下来,也已奄奄一息,有些花是彻底枯萎,完全认不出来。北面开出一块空地,搭上了铁架子,架子顶上盖了一半石棉瓦,也许是个临时的工棚,底下已放了些设备,还有一张简单的长桌,桌上放着油漆、焊接器与护目镜。
梦里的时间仿佛走得很慢,许久都没有人来。
江紫末站在院子里,景物静止了,她感到异常地孤独,以致于被叫醒后,她心头还怅然若失。
童自辉推她的那只手还搭在她的肩上,脸上神色莫名。
“到了,下车!”他说。
童童已推开车门蹦到地上,又趴在她的窗口歪着小脑袋观察她。
江紫末很不好意思地捋捋头发,顺便瞥了眼腕表,梦里漫长得像是过了几个小时,然而在现实中也不过是学校到家的二十来分钟。
“到了吗?”她讪讪地问,打开车门下车。
两父子已走向电梯,童童问父亲:“小惠姐姐回来了吗?”
“回来了,大概已经做好饭了吧。”父亲说,“你饿了吗?”
“太好了!”童童欢呼,“爸爸走快点,我快饿死了。”
说罢拉着他父亲往前跑。
原本要追上去的江紫末脚步慢下来,望着两父子的背影,她的心像是被谁抓痛了一下,忽然很想闹一场别扭。
“你还不进来?”
听到童自辉的声音,她往前看,父子俩站在电梯里,童自辉按着控制键,童童好奇地看着她。
她不愿意向他们走去,后退亦无路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