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明问堂弟，你管钱？周浩磊抚抚额头不说话。周浩明拍他肩膀一下说，好弟弟，终于为哥哥挽回面子。我是月月工资上交，多买包烟你嫂子都不许。顾建安笑说，明哥你没有小金库？周浩明说，我是两袖清风。又问顾建安，难道你有？顾建安说，我有心无力，浩磊是我老板，我有多少钱他比我更清楚。周
17、新春 。。。
浩明大笑起来。
历山与汇波湖相距不远，很快便抵达。汇波湖与别处的湖不一样，泺城以泉水著称，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下有着复杂的地质结构，那莫测的地底终年有泉水流淌，而汇波湖便是由这些泉水汇聚而成的。它虽汇波，湖面却平静如同一面镜子。
因是年假，所以公园内游人颇多。乘画舫游湖的人亦不少，周浩明索性包下一条画舫。兜兜快乐得在画舫上跑，还要进驾驶室看个究竟。画舫驾驶员笑说，你们是私人还是公费，好大排场。周浩明递他一支烟说，我是侨办的，这两位是侨胞。司机推回香烟说，工作时间不准抽烟。周浩明转脸冲顾建安做个鬼脸。
顾建安轻声问周浩磊，原来你已看过我的许多作品。周浩磊只睨他，不说话。顾建安说，可是想了解与我有关的一切？周浩磊别过脸去笑。顾建安真想吻他，可是仍有理智，于是把注意力凝在风景上，看着湖面说，这比拍戏时那人工湖不知美上多少。
周浩磊含笑说，其实泺城的天下第一泉才是三大名胜里最有趣的。顾建安问，那你怎么不带我去？周浩磊指着湖心的小岛说，等一下画舫会在那里停下，我们可以去看题有杜甫诗句的那间亭子。顾建安问，海右此亭古？周浩磊颔首回答，正是。顾建安说，你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周浩磊望向小岛的方向淡淡说，难道你只来一次？我们自然有时间再去看。顾建安用力捏一下他手掌。
午饭他们在汇波湖畔的鹊华楼吃，这里的泺城菜颇正宗，大玻璃窗外是风景如画的汇波湖，极有情调。包括周浩磊祖父母在内的全家人皆到齐，围在一张大桌用餐。对于顾建安与周浩磊的关系，他们毫无特殊对待，这一点另顾建安尤为感动，他由衷觉得周家有极好的家风。席间顾建安的表现亦令周家人满意，周浩磊祖父已近八旬，但身体极好，自他言谈间仍能窥见年少时的翩翩风度。周浩磊的祖母则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已经白尽的头发梳成发髻，一丝不乱。
饭吃到一半时周老爷子忽然说，今天人到得齐，我多说两句。众人便知他要发言，皆停了筷子。周老爷子喝一口茶说，浩明浩磊的祖母娘家是大户，资产在泺城可排前十，我却是贫门子弟，她娘家自然不同意我们结合。还好泺城解放得早，解放后颁布新婚姻法，恋爱自主，婚姻自由。可是到十年浩劫，又出了问题。资本家的女儿可是要被批斗的，领导劝我离婚，我不肯，于是双双下乡改造。旁人都说我傻，可是却从未后悔，只是那时我们都去改造，委屈了孩子。
周浩磊的父亲、伯父以及姑姑们皆笑了，直说现在想想家中没有大人，几个孩子似过家家一样也是有趣
17、新春 。。。
。又说那时吃的那些苦，只会是日后成才的砝码。
周老爷子笑说，我平时最恨怀旧，怀来怀去把自己怀成老古董，只配送进博物馆。现在我四世同堂，最大的享受便是跟孙子、重孙辈玩，因我一直觉得自己心态年轻。但是今天为何偏要忆往昔呢？我无非想说，无论到什么年代，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其他一切都不那么重要。说罢，依旧犀利的目光转向顾建安与周浩磊，对他们笑一下。顾建安悄悄捏住周浩磊的手，感激地望向那位值得尊重的老人家。
吃过午饭全家人又去大伯家，周浩磊的祖父母精神很好，没有午休，兜兜和与他同辈的姐姐和妹妹却困了，三个小孩一齐睡在周浩明的大床上。顾建安合好房门对周浩磊说，你们这样一家人真幸福。周浩磊看四下无人，吻一下他的脸颊说，好老婆，我家人即是你家人。顾建安说，我想同爷爷聊天，他是我见过最可爱的老人。
顾建安在周浩磊的亲属中人缘亦很好，他懂事，有风度，当沉默时便沉默，当开口时又妙语连珠。周老太太说，小顾的作品我在电视上看过，那部《烟雨红尘》演得真好。顾建安便向她询问民国时大家子的规矩，祖母自然爱讲，顾建安认真听着。祖父在一旁喝茶说，又讲你那老八股。说罢转头对周浩明说，爷爷专讲新鲜词，对吧？周浩明笑着说，是是，爷爷还常上网。顾建安又同祖父聊起网络。一面聊网络一面仍不忘再同周老太太聊旧事。他的语气表情措辞皆掌握得恰到好处，绝不显得世故圆滑。
聊天时，祖父说，我这几个孙子外孙，最像我的便是浩磊。祖母含笑嗔他不知羞，又搂住周浩磊说，你哪有我们浩磊清秀漂亮。周浩磊对顾建安说，你还没见过祖父祖母的合影吧，真正郎才女貌，祖母年轻时有七分似阮玲玉，又比她多书卷气。顾建安立即表示要看。
他们耗一个下午，吃过晚饭才回家。顾建安临睡前趁着周浩磊盥洗时去敲周家父母房门。进房间，他先鞠躬才开口说，今天爷爷一席话令我十分感激，而伯父伯母对我这样宽容亦让我深深感动。请你们放心，我绝不会辜负浩磊。
周父略略颔首，周母则湿了眼眶。她握住顾建安的手说，浩磊从来都是最乖的小孩，别人家的儿子打架逃课玩游戏机，劣迹斑斑，他却一件都没有。人人都夸我有个令人放心的儿子。可是我却觉得他总是那样沉默安稳，把一切都放在心中，倒不如做个坏一些的男孩。无论我们再怎样表示尊重他的选择，他依旧不肯把自己的苦楚与我们分担，从来只报喜不报忧。
顾建安点头说，他是这样的，永远把最好的一面给别人，痛苦则留给自
17、新春 。。。
己默默承受。所以他需要一个有担当的男人陪他一起分担，而我愿意成为那样的男人。这样说着，他深深望向周母与周父的眼睛。
周父说，小顾，看得出你对浩磊很用心，对兜兜亦十分爱护。你还年轻，我希望你今晚所说不是一时冲动。顾建安说，我虽年轻，可是同我相交的人都知道，顾建安从不食言，言出必行。周父颔首说，你们的选择并不容易被世俗接受，你能承受住压力吗？顾建安笑了说，不能承受也要承受。伯父，不怕你笑，我第一次见到浩磊，三魂六魄都随他去了。若没有他，我真是会崩溃的。说罢脸颊红着低了头。
周母又说，小顾，浩磊可是身体不好？顾建安抬头看她，没有说话。周母说，我已发现很久，他总是偷偷吃药，那药瓶上的标签皆被撕掉，我不知是什么。可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太严重，所以便没敢问他。
顾建安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父问，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对吗？顾建安对周父说，浩磊怕你们担心。周父又问，所以你也不肯讲？顾建安说，并不严重，而且快要好了。真的。周母问，是哪一方面？
顾建安低头看自己脚尖，不久又抬起头说，是抑郁症。
周母别过脸去哭，周父的嘴唇亦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