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在屋里踱了两圈,迟疑地说:“赚钱的事倒有……就是有危险……”
最近的距离最远的爱(二十一)搏命
晚上十点,宋子豪拖著疲惫的脚步回到家。
嘉文躺在沙发上睡觉。听到开门声,一骨碌爬起来,趿著鞋跑到门口叫了声:“爸爸。”他现在门牙还没长出来,不过习惯以後,说话不再像以前那样大舌头。
宋子豪露出疲倦的笑容,摸摸他的小黄毛。
嘉文不满意宋子豪的表现──最近一段时间,爸爸回来的很晚,对自己带理不理的。
他伸出手臂嘟著小嘴说:“爸爸抱。”
宋子豪弯腰去抱他。直起身的时候,他皱紧眉头,显出痛苦之色。旋即又恢复正常。
“刚才在睡觉吗?”宋子豪柔声问。
“嗯嗯。”
“去床上睡吧。”
把小孩安顿上床後,他轻轻关上门,拿出医药包,掀起衣服──肚子周围赫然有一大片淤青;有些地方还肿起来。他若无其事地擦药酒。
四哥介绍的工作是打黑拳。确实很赚钱。特别他是名不见经传的的新人,常常爆冷。四哥下大本钱压自己,赢了分他不少,一个多月下来赚了好几万。看样子,很快他就能把借的钱还上。
他是很小心的。打的是暖场赛,对手全是二、三流拳手。他只想还债,不想拼命。因为还有一个孩子要照顾,他的命很珍贵。
不过,打拳难免要受伤,身上挂彩是常有的事。
嘉文趴在门後,透过门缝看见爸爸上药。他咬著嘴唇,眉心皱成川字。爸爸到底在做什麽?他知道爸爸经常背著自己擦药。爸爸以前打架很少受伤的,这一个月几乎是每天带著伤回家。
他躺在床上,十分烦恼。从爸爸嘴里是问不出任何事的,但是他好担心。正在他辗转反侧的时候,宋子豪走进卧室,轻手轻脚躺上床──为了不让嘉文看见他的伤,他睡觉都穿长袖。
把小孩搂进怀里,轻声问:“睡不著啊?”
嘉文用脑袋蹭著他的胸口,不无忧虑地说:“爸爸……你出去做事要小心。”
宋子豪微笑回答:“我会的。睡吧。”
不一会儿传来宋子豪规律的鼻息,嘉文悄悄掀开他的衣摆,轻轻抚摸受伤的地方……
晚上七点半,南方的天黑得晚,光线仍然明亮。清凉的风一阵阵吹过,有不少人坐到屋前纳凉,很多夜市摊将桌椅摆到街边。
宋子豪匆匆穿过镇上的“红灯区”,在街尽头一幢砖房前停下。他敲敲门,门上的小窗露出一只眼睛,看清他的脸以後,迅速打开门,他闪身进去。
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一阵热浪伴随著嗡嗡的声浪扑面而来。越往下走,空气越浑浊,人声越鼎沸。地下室是一个梯形的宽阔大厅,中间有一个简易的拳台,拳台四周摆满长木凳,一层高过一层,为了方便观众清楚地看到台上的情形。
宋子豪走进大厅旁的一间小屋,四哥和他的手下在里面打牌。
他对四哥说:“四哥,事情办妥了。”
四哥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他面前热情地拍他肩膀:“交给你的事,我从来不操心。今天……能打吗?要是不行就别打了,休息几天再说。”
宋子豪确实很疲倦。他今天又去要赌债,没想到对方有四、五个帮手,他独自一人大干了一场。虽然没受伤,但是消耗体力。他在路上只匆匆吃了几个包子便赶过来。
休息是个好主意,可是消息已经放出去了,盘口也开了,他现在退出好像临阵脱逃。他不做这种没有信用影响形象的事情,而且如果赢了今天这场比赛,还债的钱基本凑齐了,他再不用打拳了。校长已经通知他,嘉文下星期就可以去上学,他老是晚归也不好。
“没事,我能行。”他故作轻松地说。
四哥的手下七嘴八舌地说:“阿豪加油哦,我们全买你赢。”
“我打听过了,你今天的对手虽然是专业的,不过退役好几年了,体力不行。你一定能赢的。”
“好了,你们别说了,让阿豪休息下。”
宋子豪安静地换好衣服,喝几口水,开始活动四肢。
大厅里的越来越喧嚣,香烟的味道隔著门依然呛人,可以想象外面恐怕早坐满了人。
几声铜锣敲响。锣声一响,大厅出现短暂的静默。四哥及其手下簇拥著宋子豪走进大厅。
这场比赛是暖场赛,观众本不指望能有多精彩。没想到战况出其的激烈。进行了四十多分锺,仍然不分胜负。那些打牌聊天等压轴赛的观众全停下来专注地看比赛,赌注不断追加,金额直追压轴赛。
两位拳手轮流被打倒,又再次站起来。双方的眼中迸发出残暴的虐杀欲望,下手狠辣,招招致命。观众能听见骨骼碰撞的重响,鲜血时不时溅到拳台周围。
观众疯狂了,这种酷烈的搏击激发出他们心底的兽性。他们发出热烈的尖叫,喊杀声阵阵。
在走道的阴影里蜷伏著一个瘦小的身躯。嘉文紧紧抱著头,用手捂住耳朵,身体瑟瑟地颤抖,眼中满是泪水。
他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害怕地低语:“不要……不要……不要杀了爸爸……”
原来,嘉文经过多方探听,发现徐启明在爸爸晚归的时候,给爸爸和四哥送过饭。他相信徐启明一定知道爸爸的动向。
他使出浑身解数,撒娇耍赖装死,无所不用其极。终於知道爸爸在打黑拳,还成功地让徐启明带他混进了打拳的地方。
他没想到,他看到的是如此残酷的景象。
每一次宋子豪被击中,他的心就如被带刺的绳索高高吊起,疼痛和恐慌冲击著他幼小的心脏。这种感觉层层叠加,让他喘不过气喊不出声流不出泪。他仿佛看到死亡在一步步迫近他们父子,爸爸的生命被一只无形的手绞扭住,随时会崩断……
只打了三个回合,宋子豪就知道今天自己真应该休息。他的身体比想象中还累,动作变得迟钝,反应也慢了半拍。而对手,作为一个专业拳手,很快发现他的破绽,对他发起凶猛的攻势。
宋子豪知道对手的体力不好,在无法迅速结束比赛的情况下,他只能拖,拖到对方体力耗尽,拖到他能抓到一个机会。
宋子豪自己体力不济,全凭腔子中的一口气和骨子里的一股凶蛮支撑著比赛。
对手的动作渐渐慢下来,步伐开始凌乱。宋子豪抓紧机会连续发起攻击,对手被逼到台边。只要再来一下……可是,他没有力气继续攻击。他的手垂下来,身形顿了顿。
仅是短暂的滞涩,对手朝他头上轰来一拳。他歪头躲过一半的力量,拳头还是打破了他的眼角。鲜血汩汩地淌下来,遮住了他的眼帘。
他用手去擦,总是擦不干净。他的眼前一片鲜红,只有模糊的影子晃动。一击重拳将他打倒在地。
宋子豪倒地的瞬间,嘉文猛地弹起,朝拳台冲去。他身後的徐启明将孩子拦腰抱住,用手把“爸爸”两字捂在他嘴里。
对手抬脚朝宋子豪使力跺去。宋子豪本能地滚向旁边,躲过致命的一脚。
他摸索著拳台的柱子站起来。对手露出狞笑,缓缓朝他靠近。他毫无目标地乱挥拳,被对手轻松躲过。那人如猫戏鼠一般,引著宋子豪乱打,然後时不时打他一下。他和观众似乎很欣赏这种徒劳的挣扎。台上台下不约而同地发出笑声。
嘉文在这种对死亡充满期待、嘲弄弱者的笑声中,流下眼泪。他第二次尝到仇恨的滋味,牙咬切齿地声音宛如野兽在咀嚼血肉。
宋子豪筋疲力尽地瘫靠在柱子上。他的斗志耗尽了,再没有反抗的气力。
对手上前一步,伸手捏住他的脖子,缓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