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马大人,我已经让你说了太多,应该是您歇歇的时候了,来人。”他提高声音道,“司马素玷污祭祀之圣洁在前,污蔑圣上之名在后,撺掇玉城公篡位之实众人皆有目共睹,将他拉下去,关入天牢等候发落。”
“你解释不了了?你这个篡位登基的伪王!”司马素指着重烈大声吼道,“我司马素今时今日哪怕玉石俱焚,亦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说着便将怀中一枚若明珠般的小球扔向天空,瞧着它若节庆的礼花一般在天空开出一朵瑰丽的殷红,刹那间便从人群之中涌上了诸多伪装成平民的私兵来。
“终于到了硬拼的时候了?”重烈笑笑瞧着哄闹退散开去的人群,瞧着惶惶不安的臣下,瞧着后党与自己的忠臣已经分成了鲜明的两派,倒是小葱炒豆腐——一清二白。
往日伪装的、隐藏的、犹豫不决的、谨言慎行的,今儿个倒是都露了阵营,只有极少数仍然观望的向后退去,畏畏缩缩,皆是些胆小之徒。
“今日便是你重烈退位让贤的日子!”司马素冷笑着慢慢退下祭坛,退至被亲卫包围的安全地界,瞧着站在祭坛之上的重烈,孤独的君王,看你今日如何逃出生天。
“退位让贤?”重烈微微笑了笑,“那也要你兵力足够才行,我既然能混入你手下作你亲信,你又确定知道这些伏兵便是你的人?”
司马素心慌,瞧了一眼那些包围上来的私兵,一时之间竟无法判断究竟局势倒向哪一边,头上便冒出豆大的汗珠来,整个人都因为紧张而有些站立不稳。
可就在这时,却瞧着上山路尽头传来马蹄疾奔而来的声音,独孤休一身黑衣夜行衣,向着重烈这边而来。
原本以为援兵已到,可却只有独孤休一人一骑而来,行色匆匆脸色紧张,众人尚未来得及阻拦,便瞧着他的马儿已经跃至重烈所站的祭坛之前,翻身下马,跪拜在重烈的脚下。
“陛下……”他抬起了头,看着重烈的眼,尚未言语,重烈便知道他带来的绝非好消息,心中一凛,便抓住了独孤休的肩膀将他扶起来,死死看着他的脸,“夭年呢?人呢?”
“属下前去救回鲜风国主之时,却发现他已经失踪,更有人暗中偷袭使得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独孤休俯身准备下跪,却被重烈托住了身形。
“能暗中偷袭到你的……”重烈轻哼了一声,扫向坛下的人头攒动,“这敖烈国中,也没几个了……出来吧,躲猫猫的游戏你我十八年前玩玩儿还差不多。”
“你太相信自己的能力了,重烈。”围兵之中有人脱下了罩衣站了出来,那声音嘹亮高傲,不可一世的嚣张跋扈,便在这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自是君王浑然天成的震慑之气,“太常大人的私兵或是你可暗中控制的,但鹊翼朝的高手又岂是你能左右?”
“云霄贺……”重烈眯起眼睛瞧着那阴鹜的男人,抿嘴沉默。
云霄贺哈哈大笑了一声,一步一步走向重烈,“好久不见了,小烈……哦,不不不不,应该说,赌场一别,未能好好一叙,让我懊恼的紧啊。”
“客套话少说。”重烈冷语,瞧着云霄贺那张邪气横生的脸,几年不见还是老样子,根本就是君王中的异类,没一点好人样子,“依你的眼界就真的这么想助太常大人一臂之力,扶玉城公登基不成?”
云霄贺眨眨眼睛低头莞尔,轻掩嘴唇,一股子媚气便从那张漂亮的面孔蔓延出来,“旁人不知,小烈,你应该最清楚我想要什么。”
他慢慢踱步走上祭坛,眼神在重烈与独孤休之间徘徊,嘴角带笑自信悠然,“折腾了这么久,我只想来问你一句,你给……还是不给?”
“给。”重烈想也不想笑了笑,扯过身边的独孤休便推向了云霄贺的怀抱,“祝二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陛下!”独孤休诧异瞧着将自己推给云霄贺的重烈。
“云霄贺我可答应你的要求了,所以,一、撤兵,二、把风夭年还给我,三、带着你的老婆回家去。”重烈一件一件简短命令着,比划了三下,看都没看独孤休一下,“快从我的领土上滚回去,看着你的脸就头疼。”
“你……”这回轮到云霄贺无语了,怀中还揽着美人,但重烈这般干脆答应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况且对方合作态度极为良好,导致自己却连句反驳的说辞都没有,只得叹了口气,沉下口气道,“这事急不得,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还要找个地方谈么?”重烈摊了摊手,非常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可着急瞧见风夭年了,更着急你赶快从眼前消失了,这种心急可不亚于你想抱着独孤休回老家……”
“重烈!”云霄贺提高了声音正色道,“风夭年在我手上,你没得选!”
重烈自然知道自己没得选,虽然表面上不动神色,但他心中却不得不为那个叫风夭年的孩子牵肠挂肚。
曾经嘲笑过云霄贺这般世间少有的免俗之人,竟会为了一个独孤休而疯狂至此,却发现一个情字当头,无论你是无情罗刹还是圣洁神祗,都一样变得卑微渺小。
支持重烈的王军与司马素及云霄贺的军队,退至山下对垒,在这山顶的祭坛之上便撑起了金色的华盖,展开赤红色的檀木桌几,一壶清酒、几碟小菜,倒颇有野外郊游一般的轻松愉悦。
“给我风夭年。”重烈其他话不多说,开门见山瞧着面前的云霄贺,他手仍是牢牢抓住独孤休的不放,似乎只要一不小心,那人就会变身化羽飞走一般。
“那你便在这里与休划清界限,从此君臣之情决断,他不再是你敖烈国的独孤中郎将。”云霄贺也不含糊,打了个响指便有人抬着枚巨大的箱子轰然放在了地上。
“哎呀呀,你们轻点,别把鲜风主吵醒了!”云霄贺挥挥手掠去腾升起来的烟尘,皱眉摇头,将空白书策放在了重烈的面前,“写吧。”
“需要这么郑重其事?”重烈看了一眼笔墨,余光瞥向坐在云霄贺身边的独孤休,他显然已经是一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的样子,原本就大病初愈的脸上,现在连半点血色也没有,只是低着头把玩着腰际的精铁宝剑剑柄,无论是剑或是那流苏穗,皆是敖烈主重烈所赠,一双眸子便定睛在了其上,仿佛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了。
自己,终究不过是一臣子。
必要时候可以牺牲的棋子。
关键时候可以买卖的筹码。
独孤休以为自己可以为重烈做任何事情,包括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今时今刻听着他用那么熟悉又轻描淡写的语调讨论这桩买卖,心中虽然未曾有过怨恨和悔意,却仍是冷得想要打哆嗦。
手冰冷,便在觉得快要麻木的时候被云霄贺提至了嘴边落下了轻轻一吻,“需要,我懂美人,他只认死理,普天之下他心中只有一个主子便是你,只有契约落实,你卸了他身上敖烈国中郎将之职,让他随我回鹊翼朝,他才可能遵循圣意。”
重烈一边嘴角上挑嗤笑,“你懂他?”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落笔疾书一气呵成,“吾,敖烈国主重烈,卸独孤休中郎将一职,即日与其划清君臣关系,愿他在鹊翼朝为后,与鹊翼主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陛下……”独孤休嚅嗫双唇颤巍巍出声,音已哽咽,目亦湿润,身形有些摇晃,显然是打击沉重难以经受。
“现在,该是把风夭年还给我的时候了!”说着,将那未干的卷册丢到独孤休和云霄贺的面前,根本没瞧着这曾经忠心耿耿的部下当下若死人一般绝望的表情,起身便向着十丈开外停着的那枚红漆金边大箱子而去。
“陛……”独孤休想出声挽留,尾音却被云霄贺的怀抱掐灭在了喉咙里。
“你可看到了?”云霄贺将独孤休揽入怀中,一手抓着卷册大喜过望,“你当他是王,他却根本不将你放在眼里,你守他十八年日日夜夜,他却今日为了个风夭年将你弃之如敝履!”
“我就问您一句!”独孤休瞧着重烈的背影哀声道,“十八年的君臣之情,陛下,可有一丝一毫……眷恋过?若您心中有半点留恋,臣都会……在心中忠于陛下……”
但重烈却根本无意回答这个问题,他已经走到了箱子前面,蹲□子打开箱盖,风夭年那蜷缩沉睡的身形便展现在面前,如同在鳞屋中的那每日清晨,如此安详、让人如此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