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错了,我喜欢你,这份喜欢甚至要远远超过珏儿,你长得是那么像你的外祖父,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可是,每一次,我看到你,面对你,我都会很痛苦。
“痛苦?”裴砚不解地重复着“是的,是痛苦,是你们蓝家造成了我永远的痛苦。严格说来。是你的外祖父促成了我跟裴正的姻缘,可也是你的外祖父使我的生活从此与幸福无缘。
我爱裴正,而裴正,心中惟有他的发妻,心心念念记着的也只有替她报仇。我恨裴正的无情,但我又无法离开他。所以我只能折磨你的娘亲,以此来排泄我心中的恨。对于你,我也是一样,又爱又恨。”
原来这就是原因,出乎意料的原因。
“砚儿,你出走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我也曾托人秘密打探你的下落,却始终没有回音。”
老人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不时还有鲜血自口日中涌出。
“祖母。”他情不自禁喊出声来。
老人笑了,“有你这一声祖母,够了,真的够了。砚儿,临死前,我有一个要求,请你放过裴珏。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毕竞我是没有……”
终于,裴老夫人走了,结束了她寂寞的一生。
裴砚站起身,走近床,然后拉起她的手。“祖母,我原谅你了。你可以安心地走了。来生,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好男人,然后好好相爱,共守到白头。”
听祖母说过,太阳是红色的,所以照在身上时才会有温暖的感觉,也不知是真是假;听祖母说过,鲜花有华丽的色彩,所以闻起来才会如此恬适;听说,天是蓝的,空旷辽远,地是广的,无边无垠。
伸出手臂,有枯叶缓缓自树顶飘落在他的手心,摸上去有碎裂的感觉。很美的自然,很奇妙的天地。
一切自有来处,一切也自会有归处。
“少爷。”
“祖母去了,对吗?”裴珏的日气很平静。
而寒竹却是泣不成声。“少爷,原来你都是知道的。”
“即使祖母费尽心思去掩饰,甚至为了不发出声响还把药倒在被褥上,可是她忘了,我是个瞎子,瞎子拥有最最灵敏的嗅觉和听觉,又有什么事是我感觉不到的呢?”
“那为什么少爷不拦着她?”
裴环没有回答。他只是抬头,对着太阳的方向。
“竹,太阳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
“是温暖的颜色,对吗?”
“对。”
他看着天空,很长很长的时间,直到空气中另一股气息出现。是裴砚来了。“很多人都说我是个平和而没有仇恨的人,可他们错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完全没有怨恨。我也有恨,我恨命运为什么如此不公,生来没有父爱,母亲又过早离世,还有,我为什么会是一个瞎子。但是,我知道恨会很痛苦,所以我尽力去遗忘恨,做一个平和的人。这样.生活会简单得多,快乐得多。”
“珏,你还是那么喜欢大讲道理,可是有时候心中的仇怨并不是靠你几句言语就能忘却的。”
“是吗?我以为大哥已经原谅祖母了。”
“的确,我原谅她了,但是,对于裴清,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原谅的……珏,带韫紫走吧,带她去另一个地方,过另一种生活.我相信你会给她幸福的。”
“大哥,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吗?韫紫她不要任何一个人,她只要大哥,惟有大哥才可以给她幸福。既然大哥可以为她而放过祖母,何不再为她放弃一切仇怨,带着她,去天涯海角,这才是韫紫期望要得到的。”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我不懂,”
“你会懂的。”不能因为爱她,而拉着她一起走进地狱。她应该生活在阳光下。
第九章
深夜。
自梦中醒来,恍如隔世。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还有痛苦的感觉?是裴砚救了她吗?既然已经没有了希望,又何苦来救她。
房间里似乎还有别人,有人轻轻走动,有人轻轻交谈。
“那个大少爷太可怕了,他简直没有人性,怎么说老太太都是他的长辈呀,他怎么可以这样……”
“小声点,要是叫大少爷给听见了,我们还有命吗?”
“韫紫小姐太可怜了,那个孩子该有两个月了,真是可怜,一下子就没有了。大少爷也真狠得下心来,为了报仇,连自己的骨肉也不顾了。
孩子?两个月?裴砚的孩子。实在是难以相信,她居然也会有自己的孩子。长久以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可能有身孕的,因为她是妖的孩子,因为她的血液中只有一半的人性,因为很早以前,她的一生注定遭受诅咒。可是,现在她居然也有了身孕。
很好的结局,不是吗?裴砚给了她所有关于女人可以拥有的幻想,爱情的权力,生儿育女的权力,虽然这些梦想最终仍然难逃破灭的结果,但确实是够了,这一生已经足够了。该有的已经有了,不该有的,也不期望什么了。
身体真的已经撑到极限了。
她微微欠欠身,但依旧被伺候在一旁的丫头发现了。
“小姐,你醒了?”
韫紫睁开眼,眼眸中露出琉璃般的光彩,深深的紫色,异于往常的,奇幻的。两个小丫头看得几乎目瞪口呆。
“我睡了多久?”
“都三天了。”
三天吗?可是她为什么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睡了有一个世纪之久?
“裴珏呢?”
“二少爷病了?”
“病了?”她淡淡地反问。
“这些日子,二少爷为了处理老夫人的丧事,所以才病倒了。”
“老夫人死了?”而她却活着,这是为什么?
“裴砚没有拿出解药吗?”
两个丫头同时摇头,“拿了,可奇怪的是,老夫人服了解药之后,并没有多大效果。”
佩儿略想了想,才又神秘兮兮地说:“我听别的丫头说,老夫人并没有真的服药,她只是假装喝下药骗二少爷罢了。”
“老夫人也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何苦要寻死呢?”
裴老夫人曾经对她说过,当初真不应该这样,蓝蕊、裴砚都该有一个好的结局。她说,她真的是亏欠了他们许多,她说,总有一天她要把这些全部还清。
现在,是终于还清了吧。为什么,只有用身体用生命才可以为一切划上句号。
轻轻叹口气,她闭上了眼睛,不再询问什么。
“你们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佩儿有点吃惊地看着她,她不知道为什么韫紫的表现是那么冷淡,不关心老夫人也就算了,可就连她的夫婿她也是无所谓的。她正要开口说什么,可旁过的丫头却示意她不要说了。“佩儿,我们走吧。”
耳畔传来走动的声音,关门的声音。很快,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总希望这一次能够,再不醒来。
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手臂上的黑色是一天天地蔓延开去,没有疼痛的感觉,但他知道最后的时限确实快要到了。虽然有着牵挂,有着依恋,但是也有了死的觉悟。
韫紫就躺在身侧,那么近的距离,抬手间就可以抚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