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裴砚就这样走了,镇上所有的人都说,他是不会再回来了。尽管那年有无尽的飞雪,尽管那年他才只有十二岁,还是一个孩子。
而在裴家,裴砚这个名字却成了一个禁忌,没有人再提起它,仿佛已被人遗忘。只有裴珏,始终倚着门楣,望着远方,即使远方于他只是一片漆黑的惨然。无数无数个漆黑的夜,从梦中惊醒,梦中有裴砚带着血污的脸。哥哥,他叫着,一遍又一遍。
他会回来的,就像几年前,他第一次出走一样。虽然满脸的血污,虽然满身的伤痕,但是却回来了。
他会回来的。
一定会的。
“人死的时候.会不会很痛。”那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裴砚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那个狼狈的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模样,绝美的姿容,紫色的眸——她的眸居然是紫色的,闪动着妖异的光芒。他压迫般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眸,仿佛要看清楚她的灵魂。
女孩惊吓地闭上,她尖叫着:“别看!”
“为什么?”裴砚冷冷地说着。
“因为,那是恶魔的眼睛,会给每一个人带来厄运。”女孩用双手环抱着自己,仿佛想获得更多的安全感。恶魔的眼,被诅咒的命。一切的一切,早已注定,从生命的初起那一刻,便已有了无法回转的宿因。终生的漂泊,无止境的孤寂。
“是吗?”马背上的男人笑了,如冬日一般的笑容。女孩睁开眼,看着他,她似乎感觉所有的冰雪在那一刻融化。男人的眼中有温暖,但在更深处,她却看见了一种几乎令人惊悸的东西,杀戮,来自地狱的灵魂。“恶魔的眼,是吗?我喜欢,我喜欢来自地狱的任何一样东西。紫色的眼,很美丽,小东西,没人告诉你吗?你有一双这世上最美的眼睛。”
女孩张大了眼,有着污迹的脸满是迷惑,“从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们都说,我是被诅咒过的,被诅咒过的东西如何会美丽。”
被诅咒的眼,被诅咒的命运,多么相似,所以该在一起,不是吗?裴砚再一次微笑,他伸出手,递给她,“小东西,愿意跟我走吗?”
女孩低垂下脸,她问:“人死的时候,会痛苦吗?”
裴砚抬高头,天空是无尽的蓝,眼中有泪,有恨,有着难解的依恋。人死时会痛吗?他想着母亲的不甘、母亲的痛楚、母亲的无奈。“我想会的。”
“那她为什么不逃,不躲避,明知道会痛,为什么甘心去痛?”
“那是因为她累了,她想歇息了,疲倦的身体会忘了心的痛、心的恨、心的不甘。”
女孩突然打掉他的手,她冲着他喊,很大声很大声的,“骗人,骗人,痛和恨是不可能被忘掉的,不可能的。每一个晚上,我都可以清楚地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眼睛,她告诉我,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不甘心呀,不甘心,人死的时候,总会有许多的不甘心。但是,恨太多了,终有一大,身体会再也支撑不下去,然后就该歇息了。就这么睡去,不是走,只是累了,要歇息了。
“她不想死的,为什么要让她死?为什么如此狠心地夺走一个人的命?她明明不想死的,为什么却不逃?有那么多的恨,却为什么连逃的勇气都没有?”女孩尖叫着,泪水不停地涌着,“我恨她,我恨他们。
“有恨是吗?有恨是件好事情,有恨的人才不容易死。愿意跟我走吗?
“你不怕我?”女孩盯着他看。
“你是地狱的精灵,而我是地狱的主。小东西,上来吧!裴砚倏地弯腰一把把她抱上马。
突然,裴砚看见远处扬起一片灰尘。怀中的女孩则不安地颤抖着,瘦弱的身躯紧紧地依附着裴砚。裴砚只是淡淡地微笑。
不多时,两人便被人团团围住。
“走开。
“你不能带她走。”一位老者说。
“为什么?”裴砚昂首,却不看向他们。
“因为她犯了罪,她必须死。一个村落,五十七条命,都毁在她的手上。
“她是恶魔,是妖魅。她是妖怪的孩子呀,当初真不该一时心软就留下了她,不该呀。死人的孩子,被诅咒过的眼睛。”一个白发的老妇悲愤地喊道。
“真是妖孽呀,一个孩子,居然能毁了五十七条命。”
是五十七条命吗?她颤抖着,灵魂的深处有着如针般的刺痛。死人的孩子,从墓穴里走出的孩子,是母亲的恨孕育了自己的生命,是母亲的不甘换回了她出生。她的恨,她的不甘,皆源于最初。她没有办法的,她要复仇,所以才会失落了自己的心,把毒药投入井中。恨的,是恨的,恨一切。她突然笑了,尖细的笑声,如鬼魅般回荡在空中。笑声一点一点扩散,一点一点渗透。
所有的人都惊恐地看着她。
“我恨,我恨,我要他们死。”
裴砚低下头,看着她紫色的眼眸,“恨?是吗?”
“是的,我恨,我恨。”泪一点一滴地溢出,滴落在她的手背,烧痛着她的灵魂。
“那就闭上眼睛。乖乖的。”
她闭上了眼。有风吹过她的脸,很温暖,很舒适,像是春天的感觉。风轻轻拥触着她的身,她的心。在风中,她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听到了挣扎的声音,她想睁开眼,但有人却捂住了她的眼。
“恶魔!妖孽!你会不得好死,一辈子都会孤苦无依,没有亲人,也不可能有子嗣,你们会不得好死的,命运会惩罚你们的。”
春风中,痛苦的喊叫声渐渐消散,浓烈的血腥味也渐渐淡去。睁开眼时,她看见了夕阳,红色的夕阳正淹没于一片紫色的天空中。
“紫色的天空。好漂亮。”
耳际传来男孩温柔的回答:“确实很漂亮,像你的眼睛,你有一双世界上最美的眼睛。”
天山。
“这位少侠,江湖上的人比试武艺,原也是常事,何苦要弄出人命。”
天山长老一边给他的弟子上药,一边打量着面前那个满眼杀意的男人。是的,是杀意,浓烈得根本无法掩饰。他并不记得曾经见过这样一个人物呀。
男人只是冷淡地微笑,“不出一点血,像长老这样的大人物又怎么会见我。”轻松的语气,仿佛刚才被他所伤的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长老站起来,面露不豫之色。
“陆开,把你大师兄扶到内堂去休息吧。”
男人脸上冰冷的笑容突然扩大起来。“真是可笑。”
“什么意思?”
“因为那个人就要死了,扶着一个死人去休息,不是件很可笑的事吗?”
老人一把拉过伤者的手腕,细细把脉。
“爹,大师兄他?”旁边一个漂亮的女孩急促地询问,关切之情显而易见。
老人的眉紧皱着,双眼中是一片化不开的凝重。
“爹,究竟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终于,老人放弃了,他放开手,为难地摇头。
女孩一听此话,面孔刹时变得惨白。倏地,她抽出剑,锐利的剑锋直指那个容貌俊美行事却心狠手辣的男人。
老人大喝一声:“青儿,不得无礼,还不给我退下。”
“可是,爹,大师兄他……”
“你大师兄他尚有命在,你胡闹什么。”天山老人强忍着悲痛说,“少侠,是不是在下的这个徒儿曾有冒犯之处?更或者是本派在不知情之处得罪了少侠,而引起少侠的不快,如若果真是这样,老朽在此向小公子告罪,并请小公子行个方便给我们解药。”
“可笑,真是可笑。”冷冷的表情丝毫未变。
女孩子恼羞成怒,她娇喝一声:“有什么可笑的。”而那白发苍苍的天山老人也显出不快之意。
“将死之人,却尽顾着旁人的生死,岂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