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总是做不完全,所以当我从梦境里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无比期待着这个梦境的延续。只不过,当我完全清醒,并且睁开眼睛看周围的一切的时候,我忽然希望自己还是在做梦,而且是那种永远都不要醒过来的梦境。
我看见自己站在一地的尸体中。
血从他们身体下面流了出来,染红了冰冷的地面。到处是破碎的仪器,闪光的玻璃,以及残肢断臂。血腥味混合着实验室里面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合成了死亡的邀请。每一位死者都是一脸的狰狞和痛苦,每一个灵魂都卷缩在角落里……悲伤哭泣。
我很想问他们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死人是不可能开口说话的,他们不会回答我,不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会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惊恐地退后一步,却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人断掉的的手臂,发出‘嘎吱’的一声响,那断臂处血就涌了上来,溅在了我身上的羽毛上。
等等……羽毛……?
我才反应过来,急忙打量自己的身体,却震惊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一切,更加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我的手臂上,乃至肩膀都长满了白色的,长长的羽毛;张开双手,就像是张开翅膀那般;手上的指甲也好长,指间手背上都长了那种细小的绒毛,而且我到现在才察觉,我整个双手都被染红了,被那种粘稠的、散发着腥味的鲜血染红了……那长长的指甲里尽是血丝肉末,让我浑身一个战栗,有种想要呕吐的欲望。
我的身上也出现了那种奇异的花纹,不过不是紫色的,而是暗红,红得发黑。我又忍不住用指甲撩起了自己一束发丝,也是那种细而柔软的绒毛,依然很长很长,几乎能掩掉我的上半身。
我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浑身浴血,却又是美得让人心惊的生物。
为什么?我怎么会变成那种翼族的模样?这些人是我杀的吗?!
“就在那里……就是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我顺着声音抬头看去,看见了博士、董毅军、和一些不认识的医务人员,还有一大群手持武器的士兵。
他们都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将我包围起来,手中的武器无情地对准了我。我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神,恐惧的、惊讶的、憎恨的、充斥着强烈的杀意和怨恨……
而博士看我的眼神,就仿佛看一件物品一样,我猜测他看见我这个样子,估计已经迫不及待想把我摆上试验台上了吧。
至于董毅军……我嘲讽一样的笑了起来,他根本就没有认出我,手里的枪和其他人一样毫不留情,他的目光冰冷,没有丝毫波动。
“这些人……就是他杀的!”说这些话的居然还是个熟面孔,周舟!
周舟!我怒上心头!都是因为他,都是这个混蛋!我恼怒起来,几乎就是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我想要一巴掌把他拍碎!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速度可以这么快,近乎本能的,一眨眼就冲到了他的面前,屈指为爪,发动了我人生中因愤怒而最为强烈的攻击。
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仇恨一个人。
周舟,我要杀了你!
…………
但是我到底还是没能杀得掉他,因为有人突然开了一枪,在这么多人中准确命中我,子弹似乎穿透了我的肺,让我顿时呼吸困难。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那个开枪的人——董毅军。
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空气中海弥漫着那种硝烟的味道,面无表情,全身只透露出一股骇人的寒意。
董毅军,你是在开玩笑是不是?你怎么会真的开枪呢?
我几乎是祈求一般注视他的脸,我希望从他脸上找出一丝情绪波动,比如犹豫,比如慌张……但是什么也没有,他依然冷着一张俊脸,他根本没有认出我,此时张着一双翅膀,全身布满条纹,变成一个翼族的我。
胸口的痛苦袭来,我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博士的呼喊传进我脑海里。
“别开枪!不要伤害它!”
我却坐在原地,卷缩成一团,用厚实的羽毛将自己包裹住,无视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我把脸埋进自己的膝盖,发出微弱的呻吟,近乎绝望地哭了起来。
董毅军那一句承诺却在我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起来,他是用那样温柔的声音诉说:
“是的,我会永远保护你。”
我捂住自己的嘴,觉得一股腥甜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是的,我会永远保护你……
我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但是那血的颜色却是红的近黑,是一种绝望地颜色。
是的,我会永远保护你……
意识模糊了,我倒在地上,周围持枪的人群纷纷靠了上来,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觉得他们那一张张狰狞的脸仿佛魔鬼一样对着我恐怖的笑。人们开始起哄,有人伸着手扯我身上的羽毛,有人抓住我的肩膀到处抚摸,我只能努力地卷缩成一团,缩成小小地一团……
只剩那句噩梦一样的话语,一遍一遍,反反复复的在我脑海中回响。
董毅军,我恨你。
————
当我再度醒来,竟然是在许天诺的怀里。
他抱着我坐在一辆轿车里,车窗外是飞驰而过的风景,驾驶座上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副驾驶上是白尘风,许天诺抱着我坐在后座,他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发丝,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变回了人样,不再是翼族的样子。
只不过身上的血迹怎么也去不掉,仿佛诅咒一样遍布全身。
“对不起,王。”坐在前面的白尘风发现我醒了,愧疚的低下头,“我没能好好保护你。”
我摇摇头,一只手抓住许天诺的衣襟,声音虚弱的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许天诺将我抱得紧了些:“回去,回我们的基地。”
我又再度闭上眼,双手环抱住许天诺的腰,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中,侧耳倾听他的心跳,感受他怀抱的温暖。
车子驶进了一个城区,沿路尽是些混乱的人群,人们举着大大小小地牌子,游街示威,要求政府的一个解释,还看见了不少红着眼睛的寄生体,三三两两一群的聚在一起,普通群众明显显示出对他们的恐惧,一个个都离得远远的,接着一辆车驶过路口,将那几个寄生体接走了。
当然也发现了不少装甲车,围着穿着绿色军装的士兵,拿着枪却不敢随便开枪,他们不可能伤害普通民众,上面也没有要求他们能够随便开枪,他们不知道此时连政府都是混乱不堪,不少政府的核心人员要不就是失踪,要不就是死亡,更多的甚至变成了寄生体。
在这样的情况下,偷窃,抢劫,□等等罪恶一个一个显现出来,大大小小的犯罪行为随处可见,却无人理会,人们自顾不暇。
我一只手扶住车窗口,看眼前的一切,然后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