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跃瑜呆呆地站在客厅中央。
陈晓月与母亲收拾了桌子,便张罗著送孩子上学,陈母烧了开水洗碗。
陈跃瑜站在她身後,轻轻地抱了抱她。
“妈……”
陈母不自在地跺了跺脚,後背一片冰凉。
陈跃瑜就这样伏在母亲的背後,不住地喊她。
司音看似冷漠地在一旁,却还是拍著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时间,不多了。”
陈跃瑜半透明的脸飘忽不定,他惊慌地放开母亲,慌忙冲向卧室。
陈父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桌上平摊著一本相册,盯著一页良久,才想起翻过去,然後继续发呆。
陈跃瑜站在他身後,看著相册中的照片一张张带回记忆,最後定格在他高中毕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一幕。
在此之後没多久,他就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
陈父感叹一声:“这麽倔,不愧是我儿子。”他银灰的头发已经稀疏得可见头皮。
明知道是触碰不到他的,但陈跃瑜还是执著地伸出手,揽住了父亲的肩膀。
司音犹豫一下,还是狠狠心,轻声但也无情地说:“小鱼,我们该走了。”
陈跃瑜把头埋在父亲的肩膀上,透明的泪珠一滴滴地落下来。
“我好後悔。”
司音柔声道:“每个人都会这样说,但是……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
陈跃瑜的肩膀一抖。
他怎样也不想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现实。
司音的声音像有不可抗拒的魔力,直接穿透了他的大脑。
“来吧,我们回家。”
陈跃瑜猛地睁开眼睛,气喘吁吁地坐起来,眼角仍是湿润的,好像哭过很久。
眼前黑漆漆的,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到床头的的夜光闹锺显示时间是午夜刚过。
他睁开眼,又闭上眼,万幸道:“原来是做梦……”
方才那样真实的绝望,伤心和悔恨,都应该只是梦而已。
陈跃瑜自嘲地低笑,他怎麽会做如此荒诞的梦。
倒回床上,他无神地望著漆黑的虚空,脑海中闪现著梦境中无比真实的场景。
居然……只是梦?
不知为何,他有一点淡淡的遗憾。
只是,鼻端嗅到一股清凉的薄荷香,而自己的身侧,好像也多了一个人,自己的手指,正好碰到了那个冰凉的身体。
陈跃瑜不可置信地缩回手,拧开床头灯。
眼前的人让他几乎尖叫起来。
司音安然地睡在他身侧,长长的睫毛随著呼吸一颤一颤的。
被突如其来的强光惊扰到,司音迷迷糊糊地醒来,抱怨道:“又做噩梦了?”
陈跃瑜呆滞地点头,又一下子回过神来。
如果是梦,那眼前这人是谁!如果不是梦,那他又是谁?!
司音揉了揉眼睛,见陈跃瑜倚在床头,眼神古怪地瞧著自己,心下了然。
“小鱼,睡吧。”他撑起身体,俯身在陈跃瑜的额头轻吻。
“你……你到底是谁?”
陈跃瑜颤抖地问。
司音捏住他的下巴,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由地缩了缩。
“你说呢?”
眼前的人有一张苍白的面孔,唇色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眼睛却是乌黑的,看上去像一汪深水。
他全身都是冰冷的,即便是在开著暖气的房间,也没有一丝暖意。
他从天而降,像一棵许愿树,满足了他或真或假的愿望。
只有他才能看到自己。
陈跃瑜的心越来越冷,他在枕下摸到一个文件夹,抽出来。
明明白白是他签的墓地合约。
“……是真的……”他颓然地垂下手。
司音深深地看着他。
陈跃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畏惧:“我……我是已经死了吗?”
司音不说话,反握住他的手掌,带着他去摸手腕的脉搏。
手指下的皮肤依旧柔软,但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陈跃瑜合上眼,身体晃了一晃。
“你是谁?”
司音和蔼地笑道:“我……是带你走的人。”
司音,死引。
所有夭折的生命,都会留下无尽的遗憾与怨恨,于是才有了死去后的引导者。
司音道:“你是我遇到的最笨的人,居然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陈跃瑜难堪地低下头。
“没有关系,每个人都会走过这条路。”司音起身,拿起床头的风衣。
此时,风衣已经是墨黑色。
陈跃瑜木然的神情被打破:“不会,我怎么会死!”他扑到司音身前,揪住他的衣领愤怒道:“我还有那么多遗憾为什么要死!”
司音的面庞不复柔和,开口便是残忍到极致的话语:“执迷不悟,滞留三天已经是极限了,你想要的我都满足你了,你还能有什么理由留下?”
陈跃瑜尖叫道:“我还没有跟爸妈说过话!我还没有见过他们!”
他突然歇斯底里地推开他,慌乱地去拉房门:“我要手术,我要见景医生我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