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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京城……”
芷蕾打断了他:“别人的保护始终是别人的事,我不能靠他人保护过一辈子。我这番出京,不弄清楚一些事情,就不会回去。”
钟幽纾一惊,不禁苦笑起来,道:“真是的,我还只当你闷在京里不开心,千方百计把你哄了出来,却不知倒是我被你骗出来的。”
芷蕾似笑非笑,雪雾里看不出她真正的表情:“清云已到,我也无可畏惧,你回去吧。”
钟幽纾吐了吐舌头,恢复了一贯的大大咧咧,笑道:“刺客冲着你来,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啊!”
芷蕾淡淡道:“你没武功,多有不便。”
她向来就不给他留些面子,钟幽纾习惯了,只是愁眉苦脸道:“不行啊,芷蕾,我不能回去。我和你一道出京,结果一个人回去,陛下不问,父王都饶不了我啊!”
芷蕾默然。她心性清冷,既不会故作关心,更不会热言热语,即使人家的决定和她所认为的是两回事,事不关己,从不勉强。钟幽纾看她的态度,就知道成了,喜道:“就这么说定了,咱们玩咱们的!芷蕾,你今儿可好些了,我知道这里过去只两三里路,有一处极好的风景∶着陈夫人她们出去了,我们快快地溜去玩一回,马上回来。”
芷蕾微笑,前面还在为她担心受冻不受冻的蒜皮小事,转眼就怂恿她去玩了,这也正是这位世子的典型性恪。她试运丹田气,昨天受的伤说轻不轻,亏得不是内伤,这一夜内服外敷的灵药着实不少,除了中箭的伤口还隐隐有些作痛外,其他倒没大碍。她一回头,道:“雁志,一起去吧。”
许雁志躲在一边,全然没料她早已看见了他,更不料那边在撺掇她玩时她还想着他,半是惊喜半是惶恐,低头走了出来。
他一身衣裳原本破破烂烂,昨日打斗之后更加牵一块挂一块不能看了,清云没有男子,钟幽纾借衣裳给他更是提也别提,还是陈倩珠问钟幽纾手下侍卫借了件家常衣服来穿,一件青衣直缀,外面罩着石青棉袍,极平常的装束,到了他身上,却有种天然的神采,尽管还是显得那么谨小慎微,芷蕾看来,和昨日是判若两人。
钟幽纾不乐,脸上就挂不住了:“我们两个去就是了,带上这小叫化干嘛?”
芷蕾纠正道:“他是我师兄。”
钟幽纾嘿的一声冷笑:“叫化子套上了锦衣本质还是叫化子。”
芷蕾不再理他,只远处一指:“师兄,我们去刚才说到的地方玩玩?”
雁志小声道:“带人么?”
“带了人还有什么趣儿?到处浩浩荡荡的摆排场,跑到这深山老岭吓熊么?”钟幽纾急着抢白,“你这死叫化死皮赖脸留在这里,不是为了保护芷蕾的么,怎么,事到临头又退缩了?”
芷蕾微笑道:“不带人,反正幽纾说的地方很近啊,若临时生变,有你护着,那里到这边一个来回很快就到了。我还可以带上清云的号令焰。”
软语温言,别说是叫他去玩,便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好。”
钟幽纾气哼哼的,说不出的恼怒,只是拗不过芷蕾,牵了三匹马来,一人一匹,另外带上几只大狼狗。想来就算再遇刺客,以许雁志的身手,阻挡一时不难,尽可从容叫救兵。那个身手奇高之野人,纵然可怕,可他既已甩手而去,象这种高手,一击不成,当不至穷追猛打,倒也不必担心太多。三人上了马,悄悄儿地便溜出了营地。
正文 第四章 白锦顶丝红锦羽(2)求收藏
在崎岖山道上盲无目的奔驰了十几里路,不时停下来煞有介事的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远近的景观,纨绔世子的眼里却越来越充满了迷惘,最后,不得不承认:迷路了。连那几只狼狗,由于失去明显目标,也显得一无所是,低低不满地哼着。
“糟糕糟糕!”他摸着脑袋,如此冷雪飘飞的天气,好象也摸了一手的汗,“我不认得去春之谷的路啦。”
蕾淡淡答应了声,早在他反常地不说笑、睁大双眼东张西望时,她便明白了,不过所要去的地方,是才听他说起。
“春之谷?”
“春之谷!”骑在马背上亦步亦趋跟着芷蕾的少年,也同时出声,所不同的是,他声音里不无惊诧,和――些微的恐惧。
一路同行,钟幽纾根本不屑于和这小叫化子说话,翻了翻朝天白眼:“害怕吗,小叫化子,害怕就给我滚!”
雁志忿忿然道:“谁害怕了?那里不是个好地方,你怎能带、带……去那里?”他该叫她什么?施姑娘、师妹、抑或是芷蕾?他在舌尖儿打了几个滚,终究缩了回去。
钟幽畿笑:“胆小鬼眼里,什么地方都危险啊!”
“不、不是!”雁志不知怎地,就是有跟他相争的勇气,“你现在找不到它,不是吗?”
“那是我迷路了!我去过的!我父亲带我去过好几趟!”
雁志好看而柔软的双唇微微上翘,鄙夷的姿态:“你父亲也许可以,可不是你。”
“臭叫化!”钟幽纾勃然大怒,抬手一记马鞭,“在我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滚!”
他没甩下去,芷蕾拉住了那根马鞭,淡淡道:“别吵,我听不明白。”
雁志自然并不害怕那记鞭子,只是鞭子足以让他记起很多东西,瞬间涨红了脸。
“师兄,春之谷是个什么地方?”舍弃了口口声声要带她去玩的钟幽纾,转头来问许雁志,倒不是嫌着前的罗嗦,她早就习惯,只是,后的愤怒尽在眼底,不能不及时化解。
钟幽纾见她去问师兄,却不问他,分明是不信任或亲疏有别的意思,气的嘿了一声,掉转脑袋赌气不语。
芷蕾一开口,雁志立刻支支吾吾结结巴巴:“我……我是……无意中听见的,不、不知道准不准?”
“没有关系,你说说。”芷蕾微笑着道,“反正我们也迷路了。”
雁志脸上又是一红,轻声道:“我跟着吕夫人在这山里大约有两个多月了,她有时喜欢自言自语,也说过这里的情形和……”他想了想道,“提过一些清云有关的往事。有一次她说,这附近有春夏秋冬四个谷,环山而立,春之谷桃红柳绿,万物复苏,夏之谷清流潺潺,鲜花盛放,秋之谷落叶满地,铺满金黄,冬之谷银雪皑皑,百灵聚集……但是这四谷美则美矣,却有无穷隐秘,常是以前去过的人再也找不到它,又或进去的人从此销声匿迹,以至于一般的人包括这里山民,轻易是不会入谷。然而,即使特意寻此四谷,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传言中这四个谷随时在移动变换方位,又有人说,谷里藏着极其可怕的东西,这四个谷,实际上是、实际上是……”
他打了个寒噤,非常缓慢地说了出来:“实际上是通往阴阳谷的通道!”
沉默倾听的芷蕾忽然一怔,眼里迅速掠过某种惊人的亮光:“阴阳谷?阴阳谷不是在洪荒群岭最深最深处的地方吗?我们这儿,离市集也不过三天的路程而已。”
“所以说它是个通道。倒底从哪里进入四谷,本就不得而知,怎样经过这个通道,更是没人说得出所以然了。”雁志大概是觉得芷蕾的反映有些古怪,不要这个好胜骄傲的少女真的就此想去寻找春夏秋冬四谷,急忙补充,“吕夫人天不怕地不怕,却对这四谷心存戒惧,始终绕道而行。”
芷蕾凝神想了想,点头:“吕夫人状若疯癫,其实清醒,若四谷是通往阴阳谷的通道,她当然不会轻易触碰。”
话虽如此,接下来芷蕾却明显沉默下来,不是平素的少言寡语,而是一种心事重重般的沉重。
阴阳谷,不世杀神阴阳老人居住之地,也是大恶不赦的罪人死人尸骨毁弃之地,传说中那里白骨森森遍处可见,死气弥漫生人难进,怨灵如云,阴魂如雾,是大离最为惊恐禁绝之地。――这一切,和这个鲜润美丽、光彩照人的皇族少女,能有何关联?何来心事难言?
“喂!”生着闷气的钟幽纾又忍不住开口了,“既然找不到了,快午时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大小姐一失踪,你们那个冷冰冰的陈倩珠问起来,她也别开口,就那么望一望,我可是大寒天浸冰水,凉透了。”
芷蕾抿嘴而笑,不言。
“倒底回不回嘛!你倒是说句话呀!”钟幽纾急道,“我实话告诉你吧,回去的路咱也不认得了,只能靠那几只狗。再往下走,雪下得更厚些,掩住所有气息,我可保不齐它们认不认得这地方呢!”
芷蕾终于笑道:“你别急呀,你怎么知道我们就得靠这几只狗来认路呢?咱们认不得路,有人认得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