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处最后走出来的少年,白衣飘动,骤然间某种晶莹夺目的光线陡然射入眼底,妍雪仿佛于那一刻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从她被打落大江、九死一生以来,和他分别了半年多。其间,有怨恚,有愤恨,更多还有迁怒,然而,这一眼看见他,才知相思这般深,这般真。相隔半年,他的身形,依然如画般一笔一划刻在心间。象是长聚,不似长别。
她心里一阵阵揪着痛,然而又有极其温软的触动,似野生的蔓藤,一点点,一点点,轻悄悄爬了出来,萦绕心房。
火把燃在他的身后,从黑暗里勾勒出一道华丽侧影,额环以下,双眸璨然。便如高山之巅千年冰雪,又似万里蓝天上飘浮着的白云,众人簇拥着他,纷纷矮下去、黯下去,他那高华无双的气质,与生俱来。
“世子,没人!”
火把投入牢房,只有十来条粗大丑陋的铁栏倒影,里面空空如也。士兵们大声叫嚷起来。
云天赐朝前走了两步,不出声地示意手下砸开巨大的铁锁。
他捡起那只曾经装过人的麻袋,沉吟着。
忽然,他象是感应到了什么,身子向后飘移,一道影子从空扑至,水色长剑如飒飒秋意延绵不绝。
天赐身处剑影中心,微微晃动身体闪避,露出极之惊讶,但又不敢相信的神气,脑海中电念转逝,“是她?”
但是来人衣裳在青灰之间,又把长掩住面庞,故意模糊了可能的身份。他陡然拔剑,看准来势向对手剑上一弹。
双剑相击,那人凌空飘飞了出去。
天赐欲追,但忽然愣了一下,抬起长剑,看着剑背上在这轻轻相击的瞬间弹出的一道浅浅凹痕,微微倒抽冷气。
那人转眼间逃出铁牢,外面围着十数兵士,没一个能和她交得上手,银光如同一片水色,无声地削断一地枪头。
“好剑!”天赐大声喝彩,追了上去,“你倒底是谁?”
他避开剑锋正面,振动衣袖,带出一片强风,那人长徐徐飘起,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露出小半张清秀绝俗的脸。
“啊?”天赐怔住,恍惚间浑然无视已经刺到他颈项的剑尖,那剑有如月色般微微一凝,停了下来。
“小妍?”他又惊又喜地叫出声,“是你?”
那个少女根本不予理会,撒开了剑,只顾一个劲儿的往前跑。
本来心里还有着一些疑惑,此刻天赐更不迟疑:“小妍!小妍!”他大声叫着,身形拔地而起,迅如疾风闪电,落在妍雪之前。
“小妍!”他第三次叫着她的名字,无视于凌人的剑势,直接伸手探入剑光,攀住她的肩头,眼睛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喜悦的光:“小妍,是你!我没想到是你!我……我怎么会想到是你呢?”
妍雪陡然僵住。
仿佛是得到稀世珍宝那样的自于内心深处的狂喜,这是无论如何也乔装不出来的语气,他……是值得自己期待的那个人啊!
天赐把她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揽入怀中:“对不起,我不该在还没有确定你的生死之前,就离开了大离。我是不得已的。但当时我也听说你已经化险为夷。这些日子,我无时不刻地挂念你,想你,要是再过几个月,即使不顾一切,我也会重新回到大离来找你的!”
妍雪生硬地推开他的手:“过几个月来找我?――不是这样的吧?应该是带着兵士气势汹汹的来抓我吧?”
“我……”天赐微感尴尬,“这是误会,我刚从海上归来,便听说云啸从大公府里抢走了人,我连门也未入就过来了,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妍雪冷笑,但看到他眼里有急切的阻止的意味,猛然顿住。
她是想质问他有关星坠的事,不过,这也是无理取闹,因为云天赐奉命出之时,也不会晓得所抓捕的人是谁。更何况,她就是星坠之人这种身份,更不能在人前说出。
“不生气了么?”
他含笑的眼睛如春风,微微挑逗地抚弄着她的丝,也同时撩拨她的心弦。
“我们走吧。”
妍雪不由自主跟着他往外走,或许是云天赐做了什么暗底下的指令,那些士兵都只敢远远的跟在后面。
“你刚才说,你父亲让你来救我?”
“……这里面有点误会。”天赐抓紧她的手,“你放心,我回去向父亲解释,没事的。”
妍雪犀利地笑了:“误会吗?他是叫你来杀我的吧?”
“我不是说过了吗?一切都是误会。”天赐蹙眉道,“事情说起来还很复杂,我这次出行隐秘,没多久就受到追杀。父亲怀疑府里出了奸细,因此,就设了一个圈套,只是我万万想不到,诱饵竟会是你!”
妍雪听得他说受到追杀,不觉把其他恩怨都撇开,忙问:“难怪你总也不回来,受伤没有?重不重?”
天赐笑道:“不但没事,我还做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大笑时,眉目舒展开来,说不出的骄狂矜傲。日光一闪,两人走出那重重铁门防护的黑牢,场上黑千千数千大军,军容肃穆,押着一人,就是片刻之前自以为把握了天下契机的云啸。
他兀自不服,挣扎大叫:“云天赐!你敢这样对待我!我可是有武勋的人,你想谋反不成?”
世子是个身份象征,但云天赐尚未成年,也没有朝廷上正式职务,敢把武宁侯抓起来,当然是乱命,天赐倒也不生气,微笑道:“三哥,得罪了。倘若你行得正,立得稳,我也为难不了你,有事请到大公府,见了我父亲再说不迟。”
这话的口气极硬,仿佛话中还有别意。云啸猛然噤声,脸色阴晴不定。天赐嘴角向上斜挑,挥了挥手,“带走!”
云啸怒道:“不行!我堂堂上将军,武宁侯,就算是大公,要抓我也得有真凭实据!你不能这么对我!”
天赐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嘿嘿冷笑:“真凭实据么,我早就为三哥准备着了,你要是不去,又怎么当堂对质呢?”
云啸大叫大跳,但终于被拖着离去。他刻毒的眼光钉子似的盯住白衣少年亲密揽住的女孩,骤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妍雪抬头看着天赐,见他眼光阴沉,其中冒出的冰簇足以将人割得体无完肤,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回过头来,看见武宁侯府外的这片空地上,另外还停着一辆囚车。她立刻止步。
“这都是误会。”天赐晓得不妙,赶紧分辨着。
妍雪看着他,清冽的目光如霜、如剑,刺得天赐如芒在背,好不难受。偏生他遇上她,平时高高在上的骄傲一概不见,笑道:“在里面不是说得好好的了,看见那种东西,也不值生这么大气呀。”
妍雪唇角缓缓地绽开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好。”
天赐喜上眉梢,亲自牵过一匹白马。
妍雪一提缰绳,得得先跑了出去,只觉宛在平地,实在是匹良驹,赞了一声:“好马。”
“也算是可以的了。”天赐跨上一匹普通的黄膘马,紧赶几步,到她旁边,“不过比起我一直骑惯的那匹,差得远了。”
妍雪抿着嘴儿:“看来这一趟十拿九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