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正欲回答,忽然现一丝异样――
她抬头,见嶙嶙冰峰险崖之上,几树老松在晨光里闪现微弱的光,然而更多危险的光源隐藏于晨光晓雾下,从树梢间探出千百点冷簇来。
“闪――”
马上的云天赐,甚至未及说出第二个字,白色身形再度翩然跃起,这一瞬看清了对方埋伏的来路,箭阵锁死了前、后、右三个方向,唯有一处是无法设防,但是根本也无需设防,即是左面的万丈深渊及千尺大江!
他跃起起飞剑挡开十数支长箭,但听得马儿悲鸣,腾腾向前扑了几步,猛然足下打滑,向着壁立深渊直坠了下去,从中箭到坠崖只是极短的一刹,那一声悲鸣都未及止歇,犹自闻得阵阵余音从白云深锁的崖底传了上来。
箭阵设置在极高处,任凭武功多高,亦是一口气绝难抢得上去,更何况还不断有如雨箭弩强攻下来。
天赐当机立断,在半空中回转身来,瞥见那少女身形摇摇欲坠,有若不禁风之态,他想也不想的,挥袖将其揽了过来,抱着那少女,一跃而入深渊!
箭阵中有意外的呼声传出,但箭势未停,足足又射盏茶时分,方渐渐停止,数条黑影在悬崖上方探了探头,旋即隐去。
天时一分分明亮起来,唯有松涛盘谷的风声,及湄江不变的澎湃涛声,间或一两记非人类出的哀鸣。
这条险道本就终日无一个行人,自天赐和那少女坠江,一个时辰以内,始终再未有一人出现。
留意看去,绝崖之顶,尚余几条淡淡人影,继续耐心地等待着,预备着,万一的意外。
透过云锁雾障,天赐抬头向上望,危崖壁立陡绝。
他立足在某块经小心移动后选准的大石之上,长剑插于陡壁。他正是这样借剑之锋利,刺入石壁而获得借力,而一步步到达相对安全之地的。
不曾以这种方法一直坠入湄江,是怕宝剑不堪蠢牛般折腾,同时,他也不会无知到认为他坠入大江以后,能以一己之力与湍流相抗,又或会天真到对方受假象所骗相信他死定了而不在下游支流以逸待劳。
敌人算计之精,出手之狠,倘若换了自己是到大离之前的云天赐,遇此偷袭,当真很难招架。
换一个角度想,从前自己未必没有遇险,然而都由哑叔叔替他于不知不觉中打。是以哑叔叔虽然爱他,却又无时不刻咛咛叮嘱,做人切忌手软,决断之时切忌拖泥带水,“你不杀人,人必杀你”……不过哑叔叔本性与他教导的相差甚远,因而当自己逐渐开始变得心狠手辣之时,他也会皱着眉头表示不满:“世子,你杀虐越来越重了。”
他的教导言犹在耳,充满温情和爱护的眼光时炙于心,难道说,人真的已经弃世而去?
“哑叔叔,你若不幸遇难,我定当为你报仇,把仇人千刀万剐全部族灭方才罢休!”
猛然间,热血涌上心怀,好似他这时才明白,――死、被杀,倒底意味着什么?那样的血海深仇,是一蓬永不熄灭的火,在心底里熊熊燃烧,时刻灼伤着、提醒着自己!
少女伏于其背,很长时间一动不动,天赐是在中途嫌她麻烦,从而将她负于背上的,很担心她是不是中箭死了。侧身,将其横抱在臂。
少女肩头插着一枝箭,脸色如纸,胸口微微起伏。
他低头凝视她的脸。最初的惊艳感褪去,于今只是本着对于美丽的定义而研究着她,与念念在在的那人儿一一比较,最后仍是不得不感叹于她那清绝似雪的容颜,直是无懈可击。
非但有着异乎寻常的美,且神秘。他对她一无所知,她却对他了若指掌。云天赐对她来历不是不感兴趣的,更想得知哑叔叔遇害的全过程。
然而,此时此刻他最为记挂的,还是如何在失去坐骑的情况下,以最快速度赶到赤德,办妥那件关系到皇朝变更的大事。
若这少女肯与之同行,不失为三全其美的法子,若她不愿,则需另想办法妥善安置,总之不容这么个神秘女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
他于是握住插在她肩头的那枝箭,用力拔出,少女的惊叫随着一股血箭一起冲了出来。
天赐很懊恼地蹙起了眉。――伤处喷涌的血箭竟带着黑色,这么说,她中的是毒箭,在这不上不下尚未脱险的情况下,可是糟糕之极。
少女因痛楚而恢复意识,慢起秋波:“你……救了我吗?”
天赐不置可否,只说:“你中了毒箭。我们尚未脱离险境。”
少女动了一下,现几乎无法动弹,红着脸说:“请放开我。”说完这一句,脸色更加的红了。
天赐不以为然地哼了声,想说放开也得看有没有地方啊,只是终究未曾出声,将她小心翼翼置于石上,一手还是牢牢抓住深嵌于壁的长剑,如此手臂与剑形成一个较大的幅度,从外围绕过她。
少女灵慧,立刻明白他这么做,不是防她伺机逃脱,纯系出于保护之念,小声说:“都说云世子刚愎无情,原来闻名不如见面。”
天赐沉着脸,不知怎样作,见她倚于峭壁,向怀间掏出一个乌檀木盒,打开来,清芬扑鼻,凝目看呈朱碧二色,朱色为粉碧色为膏,二皆色泽鲜艳匀净,盒的凹痕内放着一枝小巧象牙勺子,一枚透明琉璃簪,那簪是中空的,可以当吸管来用,她以簪汲取些许碧色膏药,欲滴在肩后,怎奈那个地方甚是不便,她动作稍大,便疼得粉脸失色。
天赐不由分说抢过来,替她把管中膏状物挤到肩头伤口,肩头之血顿时成倍流出,不久血中黑色素去尽,转为自然的血液之色。少女低声道:“可以换上另一种。”天赐本已拈起那把勺子,闻言又狠狠瞪她一眼,不情不愿舀一勺朱粉,洒在她肩头,次之反过勺背把那些粉状药物匀平于伤口,冷笑道:“女孩儿家伤药也研成脂粉样,可有多么古怪!”
少女以齿轻咬下唇,忍痛而微笑,峭壁风来,她明明额上沁出了汗珠,却又莫名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向天赐怀内瑟缩。
天赐向来不认为自己有怜香惜玉的好性子,且他见过各类大家闺秀如恒河之沙,更是没什么好感。可是对着这名行止有度言笑温柔的少女,偏生没半分不耐烦,仿佛兄长对着妹妹,油然而起的呵护。但那少女澄澈清明的眼神如能看穿一切,他异常不愿被她瞧出自己这种没来由的亲近感,把那只“妆盒”近乎粗鲁的一把塞了回去,迅速地将她推开,却解下貂裘给她披着:“你还撑得住么?我们可得设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少女仰目而视,峰顶湮没于云雾缭绕中,失血过多的她只觉头晕目眩,颦眉问:“那么高,我们怎么上去?”
“谁说我要上去的?”天赐道,“况且不见尸体,那边必还有人守着。”
他指斜下方一方几无立足处的峭壁,有几株藤蔓随风曼舞,极显凄凉。这方峭壁,与对面斜立着的几乎同样直立坡度的一面山壁几成对峙的门户状,中间仅有七八尺距离。湄江湍流,正是从这道门户间奔涌而出的。若是能越过这道深涧去至对面,他就跃到了另一座山头。
少女看得脸色白:“使不得,那边毫无立足处!”
“除此有第二条路么?”他冷冷反驳,“不然你到下面江水试试看,可能站得住脚?”
少女一窒:“那也不成。”
天赐道:“这就是了,向下无路。况且你抬头看,并不能见着峰顶,那么从峰顶看这里也是一样,看不见这里对面有座侧峰,除是他们正巧也到这个地方,否则现不了这个玄机,因此那是唯一一条无人防守的生路。”
“是生路,也是天险,你好大胆!”少女抓着他手臂,有些战战兢兢,“云大哥,我们另外想更妥善的法子好不好?”
“别无他法。”盘旋崖底的风声几乎掩盖了她的声音,天赐刻意忽略她称谓的改变,板着脸道,“你独自一个愿意在这里等援兵我可不反对。”
事实上他继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