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芒世子,她的后人好好儿的,不用她关心照顾!所以她生犹若死,已没了牵挂!”
最初脑子里还是乱七八糟,无数个念头纷至沓来,到得后来,只有一片空白。她疯狂似的奔跑,什么也不再想,唯有风声飒飒过耳。天大地大,茫茫人海,只剩得她漠漠独行。
“华姑娘!”
斜刺里冲出几匹人马,把妍雪于中拦着。妍雪明明看见,收足不住,也根本不想收步,一头往来人方向撞了过去。那人原在马上,不曾防备,被强大冲力一撞,竟然跌下马去。
妍雪自己也撞得晕头转向,踉踉跄跄退出数步,周围白光闪闪,七八枝长剑前后围住。
妍雪一脸是泪,亦不拭去,乜斜着眼睨视众人,来皆是清云装束,她冷笑道:“怎么着?想打架?你们人多,我却未必便怕了你们!”
“华姑娘!”
为一人,恰是数年前因妍雪之故调出藤阴学苑的秦熠玲,不过看她服饰,倒似在清云级别不降反升。别人都知道这个华妍雪剑灵年年第一,极不好惹,且素为云姝所重,不敢当真怎么,只有秦熠玲,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寒着脸道:“你身为剑灵,未曾出师,而私出清云,其过一也。妄作伪证,中途逃走藏匿不出,其失之二……”
若在往常,妍雪自必驳得她体无完肤,此际亦无心绪,笑道:“那又怎样?”
她身形忽起,如穿花蛱蝶,在长剑阵中进退穿梭,秦熠玲眼前一花,华妍雪人已到了马背上,匕刺向她手腕虎口,使之长剑落地,跟着脸上“啪啪”挨了两记耳光,跌下马来。
秦熠玲心中一寒,只听说这小弟子进步神速,万不料短短数年之间,已然远非其敌。从地上爬起,大叫道:“华妍雪,你敢――”
妍雪笑吟吟截住话头:“摆这么大阵仗,不是要我回去?这就走啊,?嗦个什么劲儿?”
她一收马缰,得得先跑在前头,一干清云弟子面面相觑,无可奈何,扶起了两个坠地的人,垂头丧气跟在她后面,倒成了她随从一般。
疾驰出城,连云岭延绵八百里,山中池阁亭台,其实也只占了前山主脉的一个部分,遥遥看去,云隔花阻,非人间境。妍雪在马上看那景色迷离,不由得心头起了些许微妙的感觉,深入山中,是存出世之念;可清云所为,无一非入世之事,这样的纠葛矛盾,正如沈慧薇一般,是离是弃,无从割舍。
清云园气氛迥异于往常,本就是园旷人少,更于安静之中显严谨。妍雪冷眼打量行经弟子,不是行色匆匆,便是神情肃穆,个个如临大敌的一派模样。
原是陈倩珠从京城赶回,紫微堂主掌刑部,出了这般大事,自不能不加管预。
妍雪跨入蕙风轩时,陈倩珠正皱着眉头听人说什么,看那汇报的弟子,是流影级装束,想必是紫微堂下部属。因见妍雪进来,陈倩珠朝那弟子使个眼色,暂住了言语,淡淡的转向她。
妍雪起初一股作气回到清云,自觉身世真相既白,――虽未全部明白,可亲疏之别却已分晓,――余无可虑之事,至于清云,是留是去,也并不在她心上的了。但这时堂下寂静得片尘不惊,陈倩珠那淡漠,而又暗含冷厉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脸、她的身体,居然莫名一阵惧意,不由低了头。
陈倩珠暗自惊诧,这向来神采飞扬的小姑娘,几时变得这般憔悴?苍白面颊里暗藏病容,那双精灵的眸子里,似乎犹有流泪的痕迹。她温言说道:“我听说你被劫掠了出去,这几个月,你在外飘零,想是很受了一些苦吧?”
妍雪有些意外,抬眸看她。
“回来了就好。我和许师姐商量过了,只恐你独居惊悸,还送你到语莺院别院去住,你小时候住过的,如今芷蕾不在了,倒底也还熟悉。有个什么事,绫夫人也好照应,好好将养一阵子,把这番路途上的惊吓养回来。”
她见妍雪的神情有点莫明其妙,微微一笑:“没事了,你出去吧,找绫夫人去。她也回来了,有点不舒服,在语莺呢。”
妍雪欲言又止,终是一言不,默然退出蕙风轩。
眼角余光,瞥见陈倩珠又在和那流影级弟子喁喁低语,募地心乱如麻。
不知不觉,又踏上了四年来每日风雨无阻的路。
在冰衍院附近被拦下:“陈夫人吩咐,任何人不得近前。”
妍雪呆呆的,也不声辩,更不复以往的胡搅蛮缠,但只流连不去。旁人知她一向受宠,此刻既没做出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也就任她徘徊。过了好一会,她似乎累了,就地坐在树底下,两手托着腮帮子,愣愣看着那边楼上,几个窗眼都密密封了起来,就连过往的岁月痕迹也是找不到半点了。
天云沉黯,秋风一阵紧过一阵,淅淅沥沥飘下绵绵雨丝来,风里斜成数万行,落到树下少女身上,片刻间打得衣衫尽湿。她本来假扮少年,头只用一道淡青丝绳绾住,在风雨里散落开来,鬓鬟散乱的披了一身,她理也不理,只从湿的间隙里,抬眼看出去,那目光是那样的惨淡,那样的灼伤,那样的粉碎了天地寰宇间所有的热切所有的希望。
“慧姨……慧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来自于胸臆中最深最远的痛灼的呼唤,缓缓的呻吟出声。她双肩颤抖了一下,深深埋下头去。
头顶的雨帘暂住,许绫颜替她张起伞,柔声说:“回去吧。”
妍雪恍若未闻。
许绫颜容色惨淡,覆了莹鲛的双目中,不期然神色变幻,慢慢地俯下身去:“回去吧。好孩子,先回去。”
失魂落魄的女孩子就此伏在她怀里,她屈下一膝,温柔地抱住她,把伞倾在孩子的那一方。天上的雨倾盆而下,在伞面,在树梢,在远处的峰峦近处的屋顶,四处仅闻哗哗巨响。伞下一衣烟然,人影淡得几乎隐在雨雾里,几乎就要看不见了。
然而妍雪突兀的烦燥起来,募地推开撑伞的人:“你走开!你走开!我不要你假惺惺的,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都骗我!都骗我!”
许绫颜不防备,被她推出很远,一时愕然。那女孩儿嚷了几句,又慢慢地俯身痛哭,口中激烈的言语变成了无所适从的呜咽:“你们坏极了……呜呜……我要慧姨……我要慧姨……你们都骗我,都要杀我,……慧姨不要我了。呜呜呜……”
许绫颜原是听不明白她在哭些什么,但只觉得万千心语,被这孩子一哭,自己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道:“小妍,对不起,我……”
却不再听见任性孩子的声音,急急走过去,现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竟是昏迷过去了。
华妍雪于心情激荡之际,淋了一场大雨,回到语莺院,当晚便起高烧,缠缠绵绵,一连数日不退。十大星瀚中,陈倩珠亦颇通医理,分明察觉到这女孩子入园之前,受过极重的内伤,得到内力及时救护才算是抢救过来。那样温和而浑厚的内力,分明就是沈慧薇所有。她于其中关窍百思而不得索解,只得暂且搁在一边。
但妍雪这次回来,态度奇异,一反以往活泼任性,整个病期间,不言不语,有时只见她泪水潸潸,梦中只是叫:“慧姨!”或是:“妈妈!”偶尔也会叫另一个名字,似乎是“天赐”,众人皆不知何指。旭蓝早已回来,见她两腮滚烫,烧得迷迷糊糊,心里明白她所伤何事,且只反复低声安慰。云姝在此非常期间,本来大都郁郁,见了这两个孩子,倒有些非常之外的喜欢。许绫颜暗中向方珂兰道喜,说她不远将来,便要得一个精灵特出的小媳妇了。方珂兰无可不可,唯含混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