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气恼,声音立时便冷了下来。妍雪听了出来,微微摇头,道:“我慧姨为人守礼,她自认定了是清云中人,活佛转世亦拂不得心意,要是她知道我向外人求恳帮忙,透露帮中内情,必然不喜。”
天赐听她口道“外人”,却诉以“帮中内情”,显是在她心中,没再把自己当外人看了,心下气登时平了,微笑道:“慧姨就是你师父罢?你这样称呼师父,可也奇怪得紧。”
妍雪笑道:“本来就奇怪。不过那是慧姨自己要求的。”
天赐心中柔情荡漾,道:“你慧姨,清云待她不好,那么咱们便将她也接到瑞芒,我担保无人敢欺侮于她,让她快快乐乐地安享晚年。”
妍雪道:“她不会肯――”忽然觉不对,脸红过耳,啐道,“谁答应跟你到瑞芒啦?你这家伙,你、你――”
说到一半,脸色更红了,两双手不知何时紧紧拉在一起,那么自然,仿佛早便是血肉相连的亲密。华妍雪稍一挣扎,云天赐握得更加紧了。
夜风悄送,明月窥人。四下里万籁无声。
天赐凑到她耳边,轻轻地道:“只要你愿意,我就迎娶你做我们瑞芒的世子妃。”
妍雪心头一震,抬起脸来,注视着白衣少年的面庞,不信那样的情深一诺,会是从这高傲少年口中娓娓吐出。
银白色的头飞舞若空中流霜,他一双眼睛又深又黑,宛若天上最明亮的星星。这少年如此美貌殊于常人,就象那晚灵湖山上的流星,遗留于人间的精灵。
如此眉眼,令妍雪有着说不出的熟稔,然那样傲世睥睨的态度,却又全然陌生。灵湖山上一面,他若天神一般的骄傲,全身闪耀着夺目光芒。――也许就是那一面,令她无端生气无端恼,为着他那可恨的骄傲,对旭蓝百般寻事拿捏出气。
然而这一刻,那天神,那精灵,全不复那惯常居高临下的神色,眼底情意浓浓,有一种使妍雪心悸的颤动。
妍雪心烦意乱,不知怎地,记起了那个来路不明的老道,对她所说的话,“此去二百里以西灵湖山,三更时分流星若雨,姑娘命理将会出现不可思议之转折。”这贵为瑞芒世子的少年,居然想要娶她一个平民少女为世子妃,这岂不是应了那老道命理转折的预言?她咬了咬唇,垂下眼睑,轻声道:“我心里很是烦乱,云天赐,你……别逼我。”
天赐缓缓舒了口气,脑海里浮现出灵湖山上与她并肩进退的少年,那个少年如钻石般闪亮,他们本是同门,想来青梅竹马,一时气馁,说不出话来。
妍雪瞧了瞧他不自在的表情,心中猜得七八分,微微笑道:“大离和瑞芒还在边境戒严呢,即使你、你一厢情愿,我瞧着你们瑞芒王室也是不易通过。”
这话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撇开一切可变因素,她自己已是愿意。天赐大喜:“你放心,我决定了的事,别说是王室宗族,便是皇帝和父亲也阻我不得。”
想了一想,认认真真地道:“我们说好了,不论有何变故,绝不反悔。你给我一件信物为记,我回去以后,便向父亲说明,改天向清云园正式求亲。”
妍雪红着脸,踌躇未答。天赐打铁趁热:“从此你贵为瑞芒世子妃,便是清云也不得不另眼相看,也没人敢再欺侮你和你的慧姨了。”
妍雪心意一动,这句话切切实实打中心坎,想芷蕾不过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族公主,清云尚且如此隆重以待,她如果做了世子妃,出面回护慧姨,只怕确能办到。
妍雪迟疑了半晌,经不起他一再催促,终于从颈中解下玉珞,低声道:“这是我亲生妈妈的遗物,从小到大我都没离开过身边的。”她纵是爽朗活泼,遇到如此大事,亦不免腼腆。两人尚还年少,情意只在朦胧初之间,但又都少年老成,于大人的信物互赠、私订终身等等掌故耳熟能详,妍雪递了过去,天赐郑而重之接了过来,两颗心怦怦乱跳,喜羞不胜。
天赐藏好玉珞,解下身边一个圆形玉璧,笑道:“你收下这个。”
妍雪更是害羞,嗔道:“你拿了那个,当信物就是了。我不要你这个。”
天赐笑道:“你们大离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给我一生相伴的物事,我自当报偿。”硬塞到妍雪手中,此玉璧有双环,以活口相扣,两个玉环可自由活动,通体一色纯白,饰以兽纹,雕镂精细,入手沁凉。妍雪匆匆瞥了一眼,不敢多看,天赐强她挂在腰间,动作之际,双环相碰,出轻细的音响,甚是悦耳。
天赐大事已了,宽心不少,笑嘻嘻地道:“美人赠我金琅?,我报美人双玉盘。”
妍雪满脸通红,登时沉下脸来:“你说什么?”
扬手欲掷,天赐忙握住她手:“别扔,别扔。这个不能乱扔。”苦着脸道,“大小姐,这是封禅台上用过的灵物,皇上赐予的,送给你也还罢了,若是扔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妍雪原本窘迫无比,才假意掷物生事,这时看他着急,格格一笑:“云天赐――”
“嗳?”天赐皱起眉头,不满地打断了她,“你是我未婚妻子了啊,怎地还是这般连名带姓的称呼。”
妍雪啐了他一口,道:“你老老实实听我说,虽然、虽然我们有了约定,但到尧玉以后,还是必须见机行事。不许你动不动便把那个什么瑞芒世子的臭身份抬出来压人,我慧姨必是不喜的。而且你手上犯杀,眼下虽想与大离和好,也未必大离所有的英雄好汉都卖你的帐。”
天赐听锣知音,心下暗笑,只这一转眼功夫,她便和在瑞芒长臂管束的老爹一样,担心自己只身在外,生怕有个万一。
他俩既已登舟,当下不复陆路,只在水中缓缓而去。为免生事,云天赐一路上听从华妍雪摆布,白日里成天躲在船舱,有时气闷得紧了,被妍雪似笑似恼的说几句,乖乖地缩回船舱。妍雪却神采飞扬的坐在船头,观山赏景,不亦乐乎。
突见船帘一掀,妍雪钻了进来,脸上有几分紧张。
天赐低声道:“清云现你了?”
妍雪把食指放到嘴唇之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舷窗挂着一尾竹帘以避阳光,她轻轻扣下一枚竹子,和天赐一起从缝隙中望了出去。
前方有一叶敞篷小舟,划浆如飞。午间日照极盛,舟中撑起一片布篷,恰好腾出一片阴凉。那阴凉之下,抱膝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蓝衣少年,另有一个尚未成年的小书僮,轻轻打扇。那少年一双云淡风清的眼,懒懒散散四下扫视,显是漫无目的,意兴索然,有些昏昏欲睡。
天赐看那少年带三分病弱之象,决非武林中人,只是眉目之间俊雅之极,有一股浓郁的清明书卷之气。妍雪始终打量个没完,他忍不住,冷冷道:“不过是个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
妍雪微笑,目中喜气洋洋,难得没有生气,云天赐越气闷,只听她道:“你懂什么,这可不是平常之人,他是那个盟主的宝贝儿子啊。”
“盟主的儿子?”天赐探头再看,道,“这个人看起来一点武功也没有,怎么可能是什么武林盟主的儿子?”
妍雪嗤之以鼻:“这是什么调调,照你这样说来,女子当然是生女儿,臭男人们才去生儿子呢。”
天赐作声不得。
妍雪笑道:“杨大哥天生体弱,不能习武。他和阿蓝是结拜兄弟,那时我们也才十岁呢,几年不见,我一下竟不敢认了。”
天赐努力理顺他们的关系:“这个人是盟主的宝贝儿子,那杨盟主是你慧姨的妹夫,那么他是你慧姨的外甥。……嗯,他还和你师弟结拜,你管他叫大哥。”
“是呀,他是慧姨的外甥。”妍雪笑意盈盈,“你倒是想得快。那时我们四个人,杨大哥,阿蓝,还有芷蕾和我,曾相约行走江湖,不意几年过去,居然在这里碰到,嘻嘻,这叫做逐舟江河,也不错。”
云天赐闷闷地道:“逐舟江河,挺美的啊。”
那一叶扁舟始终在前,华妍雪很是欢喜,时不时挑帘去看。云天赐忍无可忍,大声道:“你怎么还不去!”
妍雪恼道:“你这么大声叫嚷做什么?”
“让你去逐舟江河呀!”
妍雪怔了怔,见他铁青着脸,奇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