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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妍雪才说得出话来:“嗯,你就要走了。”慢慢缩手回来,“以后再要见你,可难如登天。冰衍公主……”
“还不是公主。只是皇上认亲,就是侄女认伯父,象民间那样。”芷蕾侧头想了片刻,“我想,他一定还没打定主意,就想看看我听不听话。”
妍雪皱眉:“我不是很明白。芷蕾,你想不想做这个公主?”
芷蕾默然,良久,淡淡笑道:“很多事情不由我自主。”
“你的伯父,似乎也就是你杀父仇人。还包括养育你的……”
蕾应了一声,却道,“师父说,事涉朝堂,以前生的任何事,就不能仅仅用家事来衡量。”
妍雪细细一想,问:“可是,万一你的那个伯父,却记得家事呢?”
芷蕾不语,梦幻般柔和的目光向她看来,渐渐漾起难以捉摸的笑意,一份隐形的迫人气质也随之而来,高高在上,凛难难犯。
隐隐在说:“不必担心,我自己会得保护我自己。”
妍雪笑了,氤氲在两人之间的压迫的混沌顿然一清。
“可惜啊!”她跳到阳光灿烂的地方,大笑着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再也见不到你啦!”
她似乎心情很好,拗折梅枝随手一弹,飞到芷蕾面前。芷蕾伸手接来。
“枯枝败草,献给你。”妍雪顽皮地说,“这是我的出身,以前你不曾嫌弃我,希望以后也不。”
芷蕾把梅枝珍而重之的挂在襟前,忽然说了句全不相干的话:“小妍,帮我一个忙。――我要见慧夫人。”
“啊?”妍雪惊疑地立定在阳光里,“见她?”
芷蕾眼色复杂之极,缓缓说道:“这几年来,我听说了很多事。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我想亲口问问她。”
妍雪决然摇头,说道:“我不能带你去。”
轮到芷蕾怔:“为什么啊?”
“她不开心,我不让她更不开心。”
芷蕾蹙起了眉:“奇谈怪论。我因何让她更不开心?”
“没错。”妍雪大声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冰衍,你的封号她的别院,千年完璧因之而毁。”
芷蕾微愠:“这些事与我有关,难道我不该问明白?”
妍雪为之语塞,冷笑道:“这些是你该问的,你原可正大光明的通过帮主,通过你师父,进去见她。不必我帮忙。”
两人之间,就此冷场。
相互对视着,不知在坚持着什么,但谁也不肯退却。
蝉声大噪。
远远的脚步传来。
芷蕾缩回到阴影下面去,牙齿轻轻嗑着纨扇的边缘,微笑:“在那毒日头底下,怕不生出一身痱子来,多早晚不能见人。”
妍雪哼了一声,抬手擦了一把汗,掌不住笑了。
“真奇怪。”她自言自语,“旭蓝那傻小子怎么这会子还没来?”
芷蕾微笑:“他来了有什么好,我的手帕未免糟殃。”
妍雪笑道:“胡说!他一向是自带手帕。”
附在芷蕾耳边,轻轻的:“你莫伤她。”
芷蕾浅浅笑着,注视着远远走过来的方珂兰与裴旭蓝两人:“你又改变主意了?”
妍雪轻叹:“一来她想你。二来,若是我不带你去,你肯罢休?”
芷蕾眉尖微微一跳,低低的道:“小妍,我――我一直一直,都很想她的。”
正文 第七章 前情往事但长嗟
沈慧薇静静的看着两个小弟子忙忙碌碌。
同他们相处日久,她不会不明白,这一番大起忙头,定是有原因的。
小妍的生日根本不在今天,或说,她被现在的父母自山里捡到的日子,不是这一天。
尽管她拉虎皮扯大旗,煞有介事,但,旭蓝便不在自得多,虽在帮忙,时不时偷偷抬眼起来,略带慌乱的视线匆忙掠过,急急转向一边。
这个生日,当然是随随便便找来的借口,为的是,带进那壶酒。
料定了两个老婆子长期的困守孤苦,没乐子可寻,必然的嗜酒如命。
翠合也许不想喝酒,却禁不起妍雪软语央求,死缠硬磨,也喝了几口。
转眼间,几个下人,包括华妍雪、裴旭蓝,乃至整天不离左右的乖乖少年许雁志轻烟似消失。
空荡荡的厅堂里,有些冷清,有些沉闷。
一条纤细清丽的人影悄没声息穿过花屏,沈慧薇震惊的目光落在这黄衣少女身上,再也转移不去。数年不见,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已然长成亭亭少女,倾城颜色,遗世独立。与生俱来的清傲淡雅与雍容华贵,巧若天成的在她身上合二为一。
“慧夫人。”芷蕾裣衽为礼。
沈慧薇如梦初醒,忙不迭推案站了起来:“施姑娘。”
她心乱如麻,数年来时时刻刻思念与牵挂的女孩儿,这一刻就在眼前咫尺之间,似幻若真,不可置信。
芷蕾竟然也有些惴惴。这些天来,她和妍雪整日整夜密密商议,如何行事,怎样瞒过众人进来,见到她说些什么,自以为盘算周密,事事妥当。哪知见着那人,迎着她一双春风般温和亲切的眼波,心下先是忙乱,反无言。
还是沈慧薇启唇轻问:“姑娘,敢是要上京了么?”
芷蕾抬头:“原来小妍跟你讲过了。”
沈慧薇温和地说:“我猜到的。”――一丝苦涩在心间荡漾开来,清云园千方百计找到她,为的就是这一天啊。但是,清云,谢帮主,那些如今一言几可定夺自己生死的同门姊妹,又是留给她在这事件中怎样一个位置?
蕾微微笑了,“慧夫人原是知情人。”
沈慧薇注视着她脸上淡淡的笑影,竟无法分辩她是否含有揶揄之意,千言万语涌到嘴边,终成一语:“此去宫廷,祸福难知,姑娘千万多加小心。”
芷蕾道:“帮主的意思,设法让我出宫和文大姐姐在一起,常入宫就是了。”
沈慧薇松了口气:“哦,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