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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旭蓝不答,却又怅惘地长叹了一声。
胡淑瑶低声安慰:“华……师妹精灵过人,不会吃大亏的。”
“我不担心她。只是――”他又叹了口气,“我们要在这林子里呆上七日,小妍多半也不得自由。又不是过节放假,我们突然不去冰衍院,师父一定着急……可没人告诉她一声。”
“你师父?”胡淑瑶想了想,裴华的师父待罪而居,全园闻名,唯独于她也只秋风过耳,“是慧夫人么?”
“我们不去冰衍,那两个恶婆子自然更加要找机会欺侮她了。”裴旭蓝悲感无限,“这几日她怎生煎熬得过?唉,师姐,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胡淑瑶听着糊里糊涂,问道:“慧夫人,她怎么了?”
这话问得不伦不类,沈慧薇落罪那样大的事,简直是无人不知,况且历时已有四年。换了华妍雪,一定肝火大起,把胡淑瑶挖苦一顿,但裴旭蓝只是想找个倾诉的对象,絮絮地说:“她是普天下最美丽、最善良、最亲切的女子。我第一次见到她,见到她眉间压抑的怆然,便在心底誓,我要她快乐,要她欢喜,要她眉间永无阴翳。可是她受苦受难,受无尽欺凌,我无法为她分解半点忧愁,甚至,连小妍能带给她的片刻欢愉,我也不能给她。我真是个没用之极的人,她想必对我失望得很。”
绝对的黑暗之中,华妍雪缩在角落,双手抱膝,这样呆坐了若干个时辰,手足都已麻木,偏偏一点睡意也没有。
洞口传来的大嚼不绝于耳,那巫婆象是故意的,不驮东西,还吃得咂咂有声。妍雪暗暗伸出舌尖,在干涸的嘴唇上转了一圈,恨恨地想:“老鼠也没你贪吃!”
“丫头,是不是饿了啊?”巫婆嘴里含着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问。
华妍雪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巫婆笑道:“按老规矩,清云弟子关押面壁,每天只有一顿饭吃。看来这规矩几十年不改。”
她仿佛只是随口提起“几十年”的老规矩,如同清云前辈向后生晚辈介绍一样,华妍雪却觉得她语音之中,颇有些炫耀之意,分明是借故告诉她,自己原也有一个值得称道的荣耀身份。
“难得你我在此遇见,也算是有缘了,我可以破例给你吃点东西。”
华妍雪想起巫婆那可怕的模样,她的吃食也未必干净到哪里:“多谢你啦,我是清云没出师的小弟子,哪敢破坏规矩呢,我不吃。”
巫婆呵呵一笑,似乎没听出弦外有意:“慧姐教出的学生,果然也是循规蹈矩一成不变。”
她吃饱喝足,这一刻心情不错,话也多了,一连串的问题:“小丫头,你几岁了?怎么她会收你为徒?拜师有几年啦?她一共收了几个?”
华妍雪苦笑,拣了一个自认为比较重要的问题回答:“我没拜慧姨为师,她不让。”
“哦?”巫婆大感兴趣,“是因为她待罪而居,没资格再收弟子?”
“不是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华妍雪黯然,“阿蓝就正式行过拜师礼。只不过从名份上来说,我依然算是慧姨弟子。”
“阿蓝?”巫婆语音募然尖锐,急急问道,“就是冰衍院里那个小子?”
“裴旭蓝。”华妍雪才欲否认,心中陡生警觉:这疯婆子显然对自己和旭蓝一无所知,却得知冰衍院里藏了个与囚徒无异的少年,此事决不正常!微微干咳了两声,含糊默认下来。
巫婆兀自追问:“姓裴?”
妍雪笑道:“婆婆,你这么关心阿蓝,一定与他父母是旧识了。”
那巫婆忽又沉默,过了一会,低声道:“是……旧识,我和他父亲是旧识。”这句话一字字的说出,口气低沉,似是含着无限阴狠怨毒,妍雪无端端打了个激灵。
巫婆继续拐弯抹角的追问有关“阿蓝”的各种情形,――当然,妍雪心里有数,她搞错了对象,她问的是关在冰衍院的那个病弱少年。
妍雪开始胡说八道,把旭蓝的相貌扣给许雁志,修改他的年龄,把他的性格形容的,一如那个不一言的胡淑瑶。巫婆问他怎样进的清云,华妍雪道:“他住在养生堂,何夫人看中了他,把他带进来了。”
“何夫人?”妍雪天南海北一顿胡扯,几乎把清云十二姝还活着的全扯了一遍和那个“阿蓝”有关,巫婆早已昏头昏脑,听得又平添个名字出来,随口问道,“哪一个何夫人,何梦云?”
妍雪笑嘻嘻的道:“是呀。何夫人喜欢他性情柔和乖巧,还收了他为义子。”
“何梦云收他为义子?!”
妍雪掩住口,失言了,扯皮扯得太离谱,把何梦云从养生堂收了一名义子何玮涛的事情说了出来,这可离冰衍院十万八千里的不相干,急忙补救:“不是,我是说,差点……收了义子。”
婆问,“何梦云喜欢他,却怎么又进了冰衍院?”
“那个么,是何……是他身子太弱,先天带了病出来,唯慧姨可与之医治,何夫人就把他送进冰衍了。”
巫婆喃喃:“唔,先天体弱,送进冰衍。她们待他还真是无微不至呢。”毫无预兆地大喝一声,“臭丫头,信口雌黄,你活得不耐烦了!”
这一声大喝震得山洞隆隆回响,破空之声划破黑暗,那巫婆再度挥出长带。妍雪早有预备,在地下打了个滚,堪堪躲过,脸颊之上一阵生疼。
巫婆冷笑:“鬼丫头,你逃不了的!”劲风大作,长带犹如毒蛇吐信,在洞中挥扬披洒,转折如生。无论妍雪逃到哪里,带梢片刻不辍的尾随至哪里,黑暗之中,就象生了眼睛一般。
妍雪叫道:“喂――”不料一脚踢在石上,脚趾剧痛,提着的一股真气立时泄了,后腰一麻,那长带已然卷上了身体。
一阵巨响在岩洞上方轰然炸开,地动山摇。
响雷在头顶滚过,随之而来的瓢泼大雨霎时辗碎漫山树梢的枝叶。
胡淑瑶以手蒙耳,紧紧闭住眼睛,狂风摇撼着她所栖身的大树,似要将她推下树去。
“师姐!”裴旭蓝抱着她跃下地来,叫道,“师姐,雨太猛,我们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两人躲在树底,那看来遮天蔽云的枝叶压根儿挡不住泼天大雨,衣裳、头、身体,无不湿透。一阵响雷落下,整座山头都仿佛随时震动起来。胡淑瑶失声惊叫,就势躲入裴旭蓝怀中,眼泪却于瞬间涌出。
裴旭蓝搂住她抖的身子,不住安慰:“别怕,别怕。”他口内说得大方,心中却也是砰砰直跳,只觉得每一个雷炸起,就落在附近,每一道雪光般的闪电,都紧贴头顶刺破莽苍。
胡淑瑶颤声道:“裴……旭蓝,快走,这里好危险。”
裴旭蓝应道:“好!”向林中走了两步,只见林木森森,在风雨如晦中摇摆不定,淑瑶又抓住了他:“别进去!”
裴旭蓝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她,闪电划过,映出淑瑶脸色雪白,惊悸满目,她那娇怯怯的身子贴紧自己,仿佛已将生死与之紧密相连,裴旭蓝忽然之间豪情大起,似觉这大自然凶险莫测的变化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微笑道:“不妨事。”
起手自淑瑶间拔下一根簪子,弯下腰,在一棵树底下划了一个小小箭头,指向林子深处。还没直起身,又一次狂雷击下,这次的巨响离他们越近了,震耳欲聋,就在身旁数步之遥。
极度强光带着冰冷的蓝色,自苍穹蜿蜒直劈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