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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刚微笑牵着她的手,走到我面前,以平淡而寻常的口吻,介绍似的说:“我未过门的妻子,谷百合。我陪她到京城寻亲,找她的直系长辈,为我们主持成亲。为方便起见,一路上我改名谷荆,以兄妹相称。――但你既然找来,当是一清二楚。”
我背靠着门框,痴痴地看着他:“我昨晚才听说的,其它一概不知情。”
他耸了耸肩,露出一点讥嘲的笑:“我原想着你在京都,怕你看见,有意躲到这样的地方来,到头来还是瞒不了。”
百合依偎在他身边,顺从委婉得象一只小鸟,对于咏刚的介绍,她默认了,眼中闪烁着含羞的喜悦。他们的脸模糊起来,我闭了闭眼,说道:“那么……我呢?”
“晋国夫人,”是他温厚可了无暖意的声音,“你前程无量,辛咏刚虽然无知,却也明白配不上你。论理,文家是我故主,我要娶妻成家,该先禀报于你……”
我再也听不下去,一咬牙,反身奔出了客栈,那少女低低惊呼,我提一口气,在这大庭广众施展起了轻身功夫。
奔到小河边,奔上青石板桥,内息忽然失控般的向外奔腾泄出,我扑倒在桥栏边。
我的反映很奇特,对于咏刚那番话,我一字字分毫无差的听入耳内,但,并没有上次咏刚不告而别时,我的大恸我的激烈,他突然领了一个妻子到我面前,我最大的感觉,也并不是伤悲,或愤怒,我仅仅是,茫然,身在人群喧嚣之中,在丽日晴空之下,什么也看不清楚,什么也听不清楚。
好似起了一片浓密大雾,举步维艰,白茫茫一团又一团,缠绕全身,遮住眼耳口鼻,迷失方向意志,既不知前方何物,也不知身后何人。
“你这又是何苦?”
好熟悉的声音啊,我每天都在盼望听到的沉稳的、总是含着无限关切的声音,是他么?还是他么?
他的手掌,重重抓住了我胳膊:“锦云,你别吓我,别意气用事!”顿了顿,熟悉的声音募地添出全然陌生的冷漠,“――你别存心给我惹麻烦!”
“咏刚,”我茫然地笑,“还记得在浮翠庭,我问你,回清云我是不是错了,你说,既走出了这一步,咱们就坚持着走到底。你说希望我早一天了却心头大事,你说不怕未来的莫名凶险连累于你。――咏刚,言犹在耳,你都忘干净了么?咏刚,你难道不知,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有你。你好忍心,你要我一个人顺着黑漆漆的道路走到头,咏刚,你是这样的绝情?”
奇怪的是,那个声音仿佛是分离我身体出的一般,我清晰无比地听见自己急切的声音,一字一句回荡在风中,羞愧交集的回味着我的卑微言语,我是在向他求恳么?我是在求他施悯么?――文锦云纵然是四顾茫茫,无路可走,但还不至于到求人家施舍一点恩情的地步呀!
他抓着我的胳膊几乎失去了力量,他伸手抚摸我的头,面颊,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交缠着炽烈的激情。只是那么短暂一瞬,他旋即避瘟疫似的避开了我,风中传递着几许轻微咳嗽。
“是我负了你,我不求你的宽恕。”良久,他低声道,“前尘种种如梦一场,辛咏刚自知对不起你,但我还是希望你快乐,更希望你找到一份配得上你的高贵,你的美丽,你的才能,与你的善良的感情。”
“咏刚,为什么?为什么好端端的你要走?”我伸出双臂,狂般地搂住他,尽管我还是瞧不清他的容貌和表情,“是为了谢帮主一席话吗?你在意她们看不起你么?不,不,咏刚,我代她们向你陪罪,我担保,不会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再让她们赶你,气你,轻视你,我们成了亲再回去,我们……”
他用力挣脱了我,大喝:“锦云!”
眼前云雾飞似散去,我猛然看见――他着一袭青衣,脸色苍白,直挺挺地跪倒在青石板桥上:
“文小姐,求求你走吧!别再纠缠我了!辛咏刚配不上你,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想要的不过是平民百姓的那份不带奢望的平安和幸福,而你给不了我。我话已全部说完,求你念在辛家世代为文家忠心耿耿,念在辛咏刚半生心血,你放过了我罢!”
我一步步后退,说不出的惶恐惊惧:“好,好……我明白了,咏刚你不要这样,……不要。我走,我这就走,以后再也不会来纠缠你。”
正文 第十一章 风花绣舞乍晴天
煦暖的阳光漫天披洒,照得心头也懒洋洋的,恍恍惚惚,如梦如醒。我无意识地走着,浑不知将往何方,凭着练武人特有的敏感,避开街头人流。
迎面依稀有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可能是我走到了禁止接近的边缘,有人叫声“停”,旁边几只手齐唰唰地伸出:“小姐请留步!”
紫影一闪:“文小姐,巧遇啊!”
我努力睁大双眼,然而日照的惨白光线不住摇眩着双目,紫色人影始终在晃晃悠悠,就是看不清:“你是谁?”
“下官许瑞龙,”声音里带着一丝诧异,“你不认识我了?”
我微微笑:“啊,许大人。”只是习惯性的对答,这个名字很熟悉,有种非同一般的意义,但他是谁?我为什么想不出来?
一只手搭住了我手腕,我抗拒了一下没有挣开,那人说:“文小姐,碰上什么事了?”
“什么事?”我努力想着,心里好象空了一块,“没事啊,我没有事。”
紫衣人温言道:“谁让你这么伤心?是宗质潜那臭小子,还是辛咏刚?告诉我,为你出气。”
听到那个名字,我直觉激起一点残留在脑海间的记忆:“你……怎么知道辛咏刚?”
紫衣人呵呵而笑:“锦云之事,我焉能不晓?”
随着话音,一股柔和绵厚的力道自他手心,缓缓流入我掌心。最初他很谨慎,一点点试探着与我内力是否相融,过了一会,不再忌惮地源源送出内力,帮我打通方才气息走岔时闭塞的经脉。
于是才看清紫袍相雕的那个人,丑怪的脸上唯一无法丑化的是那晶亮柔和的双眸:“锦云,怎么回事啊,内息岔了,是走火入魔的前兆,还在街上胡乱行走,轻则瘫痪重则死,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我的神智随着气血畅通而恢复,内心惊诧,他为何出手相助?传送内力给一个有着一定自身修为的人,本就是极其冒险之事,而且他这么做无疑是把自己的内功底子外泄于敌前。他的内力醇和浑厚,走的是纯阳之道,与那天晚上和我交过手的怪物大相径庭,难不成那怪物竟不是他?
他微笑着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思:“还能想问题,还好还好,没我想得那么糟糕。”
我轻叹了口气:“多谢许大人相助。”
“不要让悲伤侵蚀你的心。善待自己,让自己快乐。”他眼中闪动着关怀的光芒,叹息如风声过耳的轻柔,“记住吧,令堂在天之灵,宁可自己受苦,也会祝愿你快乐的。”
我怔住,这是这个邪恶的、诡异的、玩弄天下于股掌之间的权相说出来的充满着人性和悲悯的话么?只是快乐,……它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来吧,跟我来。”
忽的,他象孩子一样欢快雀跃,把我往他那八抬大桥里送。
“去哪里?”我略略抗拒,他是我的仇人么,是我要对付的人么?怎地便是这般不分亲密间疏?
他兴致勃勃:“我们去找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