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受过来了,将来必是有福之人。”
她唠唠叨叨的,一个人说了一大通,提起我母亲,黯然了一下,随即又欢快的笑起来。众人皆目视以笑。她和我祖母完全不同,我的祖母仅是个一生不出家庭的普通妇女,但生性严厉,虽然疼爱我非常,从不假以辞色。白老夫人曾贵为一帮之主,全国数一数二家族的当家人,却是眉花眼笑一团和气,丝毫看不出在她身上,有过什么身为领袖的霸气与睿智。
她拉着我在她身旁坐下,孙女儿琬潜在她另一边。透过琬潜,见到了在这喜气洋洋的团团包围之中,板着脸的质潜。那天夜会以后,质潜即搬出园去,不复出现。
他深深凝视着我。好似从我进涧月堂始,他即是这个表情,如此目光。
我故作未见↓了我和质潜兄妹俩以外,堂上小辈并不多,事实上,刘玉虹她们也是多年未见这位老帮主了,老夫人应付她们,大概已足够打一阵的了。
“老夫人,”许绫颜轻柔地禀报,打断老夫人笑声,“慧姐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是否叫她进来,拜见老夫人?”
“嗯?”白老夫人笑容未加稍敛,说出的话却却突然变得不中听,“难不成还让我请她?叫她进来!”
随即转头,她始终牢牢握着我的手不放,笑道:“我的儿,我是嫌这园子里地大规矩多,人人见了我躬腰下拜的,好不麻烦。我只住在城里头,你陪我去住两日?”
城里头,自然是指她的夫家,宗府。我一怔,还没答出话来,眼见慧姨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听说,上一次,她受小妍之累,在涧月堂受责。
而这一次,她走进来,神情也不见得如何轻松。
远远即站住,跪下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还在看我,那双老眼里,竟有着几分洞察,与狡黠:“怎么,陪我这老不死的,嫌气闷么?”
我满脸火烧,不由瞥了质潜一眼,他那可恶的若有还无的笑容又浮在了嘴角,只是眼睛有意无意躲闪我的诘问。
我很不舒服,而一霎时涧月堂的气氛,也有些不寻常。何苦,何苦如此纠缠?十年,整整十年了啊,音书不通的十年,天各一方的十年,你有你的承诺,我有我的归宿,各人的轮转盘里安排好了命运走向,又何必执着于幼时一些不着实际的幻象?
“老夫人,慧姨她……”我仍旧避而不答,只是提醒老夫人,慧姨一直跪着。
老夫人象是这才想起一样,眯起眼睛,向那边望了一眼,自鼻孔里哼出一声:“阿慧,你……一点没变嘛,活得挺好。”
慧姨无言。
我不可遏制地吃惊。这是为什么?!――或许当年,白老夫人更偏爱我的母亲,然而慧姨也是深受她的疼爱与信任的呀!
我明白了涧月堂的气氛因何变得异样,那是由于慧姨出现之故,白老夫人压根儿不想见到她,作为后辈,慧姨却不得不来拜见。
是什么事情,令这位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慈祥乐和的老太太,对慧姨如此冷漠,如此严厉?
我现,对清云而言,我所疏离的确是太多了,我如今只是个清云的外人。慧姨是否还生过其它事情?比方说,她双足为何落疾?我回来,虽然惊异的认识到这一点事实,也同时接受了慧姨对此的不加在意,我从未想过去了解这背后的真实情况。
为何致残?不是意外?而是――受到的惩罚,清云皆认同的惩罚?!――慧姨的处境,竟是落到这般难以自处了吗?
“起来吧。我虽然年老,只要没人对我安个什么坏心眼,大概一时三刻还死不了。不用那么早给我送终。”
同样一句话,可能是笑谑,也可能是反话。
此时此刻,白老夫人显是后。
慧姨默默起身,她脸色苍白得可怕。那句话,那句“没人对我安个什么坏心眼”,是对着她说的,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我听说,你又收徒弟了。”白老夫人慢慢地说,“你要好好的做师父啊,可别误了人家的小孩。”
“是。”
我站起来,慧姨不坐,我在老夫人身边如坐针毡,正色说道:“恕锦云不孝,锦云……不想住到园外去。”
白老夫人回过神,诧然:“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能说,我只是找出一句话来打断她对慧姨的当众难堪,也不愿意说,菊花夜夜会来找我授剑。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我都不想离开清云园。
老夫人身后,质潜迅速敛去嘴角笑容,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我。我一点也不看他,只是清清楚楚地回答:“老夫人请勿怪罪,锦云才刚回来……眼见得又要离开,实是……不忍遽出。”
正文 第五章 烟水一瞬欺客梦
剑气纵横,剑光寒气凛冽,我有些眩晕,用指尖点压疼痛欲裂的额头。
菊花停下来,道:“大小姐,你精神很差,脸色也不好。”
我苦笑着道:“前两晚闹得太厉害,彻夜未眠。”清云的春节,热闹无处不在,乡间过惯了养生敛息的日子,介入进那样的热烈,我还真是不习惯的。
“怎么会呢,你练武之人,不应该吃不消的。”
我轻叹了口气,菊花的眼光是锐利的。确实,影响到我的,不是流于浮华的热烈,而是那几近失控的局面。
下午许绫颜邀我到她居处语莺院的一幕又历历在前:
她是代宗家、代她师姐刘玉虹,正式向我提亲。我当时听了目瞪口呆,无话可回。然而更加料想不到的事情生了――也许是有意安排,也许连她也未曾料到,银蔷刚好听见了这一番话。
“妈妈,妈妈!你好!”遭受到于她而言是灭顶的打击,浑身颤抖的银蔷只冲进房来叫得一声,便痛哭着冲出语莺院,至今下落不明。而绫姨竟也不追,淡然道:“女孩儿家,闹会子脾气,就好的。”
我却是彻彻底底的被震懵了。
她紧接着提到咏刚:“那位辛护卫,我前两天去过浮翠庭,和他谈了一会,人是极好的。”
我一时极为迟钝,看着她呆。她道:“云儿,恕我直言,你对他,是不是有些报恩心思在里头?”
“报恩?”我笑了,莫名的怒火开始燃烧。我报咏刚的恩,报他十余年来寸步不离我身旁的恩,这也是我的事,我的决定。“绫姨,我想你并不了解咏刚,――和我。”我冷然回答,静静地施礼,离开语莺院。
事后我百转千思,这次提亲,不可能是质潜的意思。这人高傲如斯,决不会主动表示什么。况且他和银蔷之间早已有了承诺,质潜不是个朝令夕改之人。
是刘玉虹?抑或是白老夫人?
冲动过去,我倒懊悔对绫姨的态度。她多半也晓得此事对自己女儿的打击,那番话非她所愿,不该对她失礼。
我强自收敛情绪,不去想这次怪诞到极点的提亲。一连几次,使出来的剑花总有错处。菊花看得摇头,道:“你有心事,今晚不必练啦。”
菊花走后,我以同一姿势木然立了很长时间。
“你在想什么?”
恍恍惚惚,耳边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好熟悉的声音,曾在梦中千回百转,是我寻寻觅觅憩息的家园。
“我不想什么,只是,无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