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扣紧施芷蕾,霎时转过无数念头,无论如何,他对自己很有自信,对方不能象对待万妙书生那个庸才一样轻易把人质拿回去。
马车里人似是清楚他所打的主意,不慌不忙的说:“谒金门灰衣,也算使毒高手了,岂知闻名不如见面。”
灰衣愕然:“什么?”一语未了,那灰色的眼核募地无限制放大,口里“嗬嗬”叫了两声,“金针……你是金针……”这不可一世之人,竟不能说完一句话,全身缩成一团的栽倒了下去。刘玉虹抢上前,把芷蕾抱入了怀中,脸色却很不愉,冲着那马车嚷道:“你非要看着我狼狈才肯出场?——我可是差点烧死在了那间鬼屋子里!”
一对双十年华的少女挑起软罗门帘,一华衣雍容的女子缓步下车,行动间珠佩相击,发出清脆的叮当之声,容色极美,却是面无表情,冷冷冰冰。瞧一眼刘玉虹所指的方向,那间破空而出的屋子,大火熊熊,外面围着的,竟是一圈铁墙,便似笑非笑的解释:
“何曾是故意的?我也是被人阻了阻。”眼光上扬,悠然道,“再不上去救绫儿的话,她倒大概要烧死在那楼上了。”
一言提醒,刘玉虹顿时心惊,恨恨地把怀中女孩向那贵妇一送,飞身掠上楼头。火势愈加猛烈,头上不停有一点两点东西带着火头落下来,整座楼都在吱吱摇晃,仿佛随时倒塌,竟找不着许绫颜人在哪里。刘玉虹焦急叫道:
“绫儿!绫儿!你在哪里?你怎么样?”
便听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道:“在这里呢。”
火丛之后素衣女子斜身卧在地下,衣衫尽染,在她身边,是那个女孩华妍雪。刘玉虹抱了许绫颜起来,见她双目紧闭,嘴角边沁出一道鲜血,唤了两声,也不闻回答,刘玉虹替她扑灭发上衣角沾到的火星,顺手再抓起那调皮女孩,跃下危楼。
那贵夫人模样的女子在下面等着,把许绫颜右手拉过来诊脉,道:“是受了灰衣毒掌的伤,不要紧。”微一侧首,有侍女送上丹盒来,她打开了,取了一颗给昏迷女子服下。刘玉虹性急,以掌心抵住许绫颜掌心,绵绵的传了功力过去。
许绫颜昏昏沉沉,听得一些声响,微弱的问:“芷……芷蕾呢?”
那贵妇道:“在车里。你也上去,我们回程。”
许绫颜道:“还有……”还有什么,她无力言语,刘玉虹叫声:“嗳哟!”一把将正在溜开的小女孩揪了回来,“菁子,你瞧这丫头怎样?”
那贵妇早已看见了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暗暗罕异,但别人不提,她也不愿意巴巴的问起,这时如冰如雪的目光便在她身上一转。
华妍雪受到冷待,绝无半分笑意,尖叫:“别碰我!”怒气冲冲的摔手欲行。刘玉虹笑道:“你要去哪里呀?小丫头,乖乖跟我们走罢。才刚和人打了一架,这会子只怕有人盯上你啦。”
华妍雪大怒,小脸涨得通红:“臭美的你,鬼才要跟你走!”
那贵妇沉了沉脸,许绫颜忽在车内掀起帘子来,向她招手,柔声道:“好孩子,怎么了呢?芷蕾受了伤,你不要和她一起玩了么?”
华妍雪一听到“芷蕾”二字,登时心软,气鼓鼓的半推半就,任凭刘玉虹抱她进车厢。刘玉虹忍不住笑骂:“小家伙,好大的脾气!”
那贵妇便是清云一帮之主谢红菁,针法医术,当世无双,号称“金针圣手”。其用毒也是一流,但自许身份,向来不肯轻易使用任何毒物,这次只因人质落在敌方,不得已而为,果然一举奏效。途中她问明白了这半途杀出的女孩儿的来历,沉吟道:“怪了,她何以无缘无故与芷蕾那般要好?”
刘玉虹道:“先前我也怀疑,照后来看下来,恐怕只是少年人情热。”
谢红菁冷冷道:“这两个孩子都过于早熟。芷蕾是有缘故的,这孩子更是可疑。一个山里小孩,居然敢于临析头,且能随机应变。”
刘玉虹皱眉道:“她没有半点武功底子,这是装不来的。至于她的家世,回头派人一查便知。说到早熟,我们三……”
“她十三岁上救了前帮主。”谢红菁似笑非笑地打断话头,“拜托,我也知道的,你不用老和尚念经了。”
刘玉虹为之气结。谢红菁又微微笑道:“你的主意我怎不懂?只要她确实家底清白,清云就收了她,又有何妨?”
因之华妍雪随同前往清云,就这样模模糊糊的成了定局。
正文 第四章 春风卷入云深处
施芷蕾毒伤一日痊于一日,人却日复一日的无端沉默。等她恢复的差不多了,便提出要求,欲与华妍雪同宿。俟夜深人去,两个女孩儿便有所行动起来。
“真的想溜之大吉?”华妍雪最后再问一遍,“你想明白啦?好象有很多人,都想害你似的,要是没有她们在身边,很危险哪。”
施芷蕾心意已决:“我义父和叔叔……他们养了我十年,越是危险,他们只怕也越是难免。我必须要回去,可是她们不会同意。小妍,我……只有依靠你了。”
华妍雪望着她神情楚楚,心下热血涌起,点了点头。街角落更鼓迢递,长长远远的传过了三响。
且喜风声不动,让她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旅馆。凭着记忆,重往来路上回去。在途非止一日,清云始终不曾追上她们,来时沿途的危险,也不曾再度碰上。加之她们年纪幼小,生得天然灵秀,讨人喜欢,一路上居然平安无事,从从容容的进入了大山深处。
找到父叔居住的山谷。却见半壁屋角倾颓,火烧的痕迹随处可见,地上到处血迹斑斑,不难想象当时剧战之烈。
施芷蕾怔怔而立,这般景象虽在她意料之中,但当真映入眼帘,另有一番滋味。华妍雪劝她道:“这儿没人,他们可能逃走了。”
施芷蕾摇首,道:“还有一个地方,跟我来。”
她步子轻捷,微风卷起衣袂飞扬,华妍雪一时被她抛下甚远,穿过一路崎岖来到一个幽僻山谷之中,施芷蕾背向她垂首默立。
花影如雪,日色如金,光影中的她身形纤弱而单薄。在她面前,是浅浅两坯黄土,坟前有碑,华妍雪刚要走上前去看个分明,忽觉一股大力如狂涛拍岸袭卷而来,在那瞬间她小小的身体拔空而起,被人抱在了怀间,那股大力也象是中途碰上巨岩一般,发出轰然响声,她只隐约看到前面的施芷蕾被一群人遮挡得密密层层,不到了。
巨响大作,忽然前所未有的咆哮起来,直是震耳欲聋,抱着她的那人突地身躯一颤,一连倒退了数步。华妍雪尚未醒悟发生了什么事情,胸口剧痛,似被利刀插入,只感脸面上没头没脑一阵腥热,竟是抱着她的那人鲜血狂倾而出,华妍雪随即不省人事。
抱着她的女子落下地来,玉颜苍白,唇角一缕鲜艳夺目的血迹,明眸直对着缓缓逼过来的敌人,虽是自知不敌,亦绝无半分退缩。
那人皓首银髯,脸色红润,清遒霭然,广袖飘飘尽显道家仙气,点头微笑:“如今这世道,风物竞秀,尽在草莽,随随便便一个小姑娘,都接得下老夫一招,此消彼长,这就难怪朝中龙气不振了。”
这女子是清云陈倩珠,也非很年轻了,但这老人白发苍苍,他叫一句“小姑娘”,她无辞回对,何况胸中气血翻腾,也说不出话来。
自这老人现身,方才兵气杀伐的山谷内募然沉静下来,陈倩珠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皆是自己清云之人,对方能发现的却只这老者一人而已,这种异常的状况,反而令她有莫名的心惊。
此时谢红菁、刘玉虹、许绫颜,以及与陈倩珠同行、入山收拾残局的郑明翎都已排众而出,分立五个方位将那老人包围在中间,陈倩珠将怀里昏倒的孩子交给别人。
谢红菁施了一礼:“敢问尊者,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