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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独翎完全没有料到的时刻,她用力一挣,挣脱了杨独翎抓住她身子的双手,向外扑出,半空中划落一道弧线,静静的滑落淤泥。
“亦媚!”
杨独翎如受伤的猛兽,吼叫了一声,拼尽所有力气,往前急冲。因为手上没有了份量,他每走一步,不再向下深陷,但是沈亦媚明白他的意思,尽量翻滚着,却离他越来越是遥远。
他拼力往前,脚尖不知触到了什么硬的东西,有个立足点!
他来不及思考,挺一下身子,在这立足点上扎稳,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踏上了救命楼梯的第一级。
他踏到的是沼泽另一面斜坡的起始,连滚带爬的扑到彼岸,爬上了实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拔取沼泽边上一条条结实坚硬的软藤,结成长长绳索,挥出去,卷住泥沙中淡淡可见的影子,把她带了上岸。
沈亦媚大半个身子染上青黑的淤泥,轻盈的身体也显得沉重了,她早已人事不省,但还有一线气息尚存。
柳暗花明,绝处逢生,杨独翎禁不住热泪滚滚,痛哭起来:“你别这样,你别这样!你为什么要救我,用你的生命来救我!你要是死了,以为我会好受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在眼前死去而自己无能为力,我还有脸继续做人吗?”
正文 5。失踪
五
卡塔雪山的阴面,是一大片荒无人烟的戈壁荒原。极目旷野,千里平川,远方雪山的身姿朦胧地嵌入天边,青褐色的土地在脚下无边无际伸展开来。
温暖的阳光照耀着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除了茕茕孤单的人影以外仿佛找不到另外的生灵,土地干涸,举足间尘烟飞扬。
已经走了整整一天,也曾数次努力把内力注入沈亦媚体内,虽然在服过两颗药丸后,她不再抗拒他的内力,却始终没有醒来。杨独翎紧紧抱着失去知觉的女子,似乎害怕手指略一轻松,她的生命会便将悄然流逝。
太阳一点点西斜着,杨独翎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夕阳余辉拖得愈来愈长,显出一种荒凉的无力感。
荒原的气息如同大海一样泛起层层波澜,就象是长风掠过草原,远处出现了一群毛茸茸的生物,不一时映入眼帘,那是一群牦牛。
十数头牦牛,长长的毛垂到地上,低着头,慢慢行走。一条人影突然拦在它们面前,它也仅是懒洋洋地瞟了一眼,没什么反映。据说牛眼睛很大,看待所有的事物都是非常小的,看惯了高山、雪原、千里荒谷,一个孤单的旅人,在它眼里自是渺小非常,不值得它打量第二眼。杨独翎倒是有点怀疑,这笨笨的动物,是否能让它快速奔跑起来,但此刻他已别无选择,从雪山下历经九死一生下来,又走了大半天,早就疲惫不堪,却连天空的飞鹰也未见一只,这或者是唯一的机会。如果再不能找到代步工具的话,靠双足行走,别说在七日之内赶到琉璃堡,能否活着走出这片土地也是个问题。
他伸手拍了拍其中一头牦牛的背,一跃而上,双足夹起,牦牛终于有了一点吃惊的反映,沉重的身躯抖了一抖,呼的发出一声低嚎。
杨独翎双足力道加大,喝道:“驾!驾!”牦旁痛,兼惊讶,猛然地奔跑起来,但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杨独翎和它斗得满头大汗,总算把它驾上正途。
牦牛奔驰起来,快速而平稳,荒原大地在它脚下迅速的后退,又无边无止的延伸出去。
杨独翎满心欢喜,低头再看沈亦媚的状况,却是吃了一惊,沈亦媚染上半边淤泥的脸蛋里,隐隐透出一线灰气,直压眉梢。急忙抵住她背心,传送内力过去。
在路上他虽也时不时的输送内力过去,毕竟心有旁骛,这时坐在牛背之上,专心一致的把内力源源送入沈亦媚体内,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脸色似有所回复,但只是不醒,杨独翎终不能放心。
无意抬起头来,太阳不知几时已沉入地底,暮色四笼的夜幕之下,忽地,一潭碧波,似少女妩媚的秋波盈盈闪现。
在如此寂寥、荒芜、干涸的地带,有春意如斯,清波荡漾。
两人经过沼泽,千辛万苦爬下陡坡,浑身俱已肮脏不堪。杨独翎跃下牛背,抱着沈亦媚奔至湖边,湖水微凉,但水质绝不冰冷,当下用手掬起一汪湖水,慢慢洒在沈亦媚面庞之上,又喂她喝了几口水。
在喂她喝水的过程中,“哐啷”一声轻响,身上落下一件物事。
一柄长剑。
他身上的东西在雪崩以后多数不见,这柄长剑,是他在临下山之际,忙忙收拾的沈亦媚随身衣物中所见到的,应是她随身的兵器,是以也带了下来,居然一路之上并未失落。
那剑极轻,托在手上几乎没有份量似的。通体呈冰蓝色,握在剑柄,玲珑透明得似可瞧见握在剑柄以下的手纹。剑柄上晶莹剔透的两个篆字:疏影。他心中默默念了两遍,对这剑名有些模糊的印象,却一时怎么也记不起来。
轻开机括,闪起一片温润的蓝色,秋水般的凉意直入人心。
杨独翎心里奇异的动了一动:竟然是剑如人,人如剑!这把剑,与她的人一般是那样湛蓝明亮。
忽闻沈亦媚轻微的呻吟了一声,急忙把剑挂好,扶起了她。
也许是受到水的刺激,也许杨独翎一路上的努力终见成效,沈亦媚星眸慢启,竟是微微的恢复了知觉。杨独翎脑子里轰然一声,浑然不知此身何处,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只是望着她笑。
沈亦媚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你饿了么?”杨独翎忙忙地问,在湖的两边四下搜索,湖边有些不知名的植物,多是荆棘等物,好不容易找到几颗似乎能吃的果实,采了下来。
沈亦媚居然半坐起来了,靠着一块大石。天边耀眼的冰雪,衬托着璀璨明月,映出一条怯单的人影。手指抵压着额头,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痛楚,怎能想象,一天多以前,她还是在海拔数千尺的雪峰之上脱跳灵动的女子?
杨独翎剥开果实,喂她吃了两颗,摇头不取,凝眸望着某处。
深夜中盛开着一朵鲜艳夺目的红花。那是湖边唯一的一朵花,也许也是这片青褐色荒原中唯一的艳丽颜色,楚楚地于风中摇曳生姿。杨独翎问道:“你喜欢么?”
沈亦媚颔首,低声道:“好美……”
话犹未了,杨独翎腾身而起,在沈亦媚尚不及有任何反映之时,把那朵红花摘了回来。
沈亦媚不禁苦笑,凝视着那枝小小的摇曳生色的野花,深不可测的眼底,竟然若隐若现的浮动起一丝悲伤。
自与她相识以来,只见着言笑晏晏,忽而刁钻,忽而温柔,清凌凌的就象是冰峰上那一泓碧湖。
“你啊——”她叹了半声,倏止,要怪他,却又拂不得一片心意,“它多么不容易,你却采了来……”
“啊?”
女儿家心事百变,就算是已经做了好几年丈夫的杨独翎也不能够揣摩明白,看到她眼底的那丝伤悲却如最大的惶恐降临,“我、我以为你喜欢它。”
沈亦媚淡淡笑着摇头,道:“我很喜欢,多谢了。”
伸手,把红花簪于鬓边,红花映衬她雪白的脸色,似也添出一线生气。
回眸一笑,又有了几分顽皮,道:“好看吗?”
杨独翎由衷道:“很美。”想了想,又说,“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了。”
沈亦媚手指握在脸上,笑道:“不对不对,那时候你凶霸霸的,一个劲儿赶我半仙下山。”
杨独翎哈哈大笑,心情随着这简简单单一句玩笑放松起来,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说道:“还说,天底下哪有救了人把自己搞到这种地步的半仙?”
沈亦媚道:“这不是半仙吗,我又没说是全仙。”
过了一会,沈亦媚又道:“杨大哥,尊夫人也很美呢。”
杨独翎脸微沉,道:“提这干嘛?”
“有无觉得你妻子的装饰习惯颇是罕见?”
杨独翎哼哼,只道:“她不是我的妻子了。”
沈亦媚笑了笑,也不和他咬文嚼字,说道:“她耳朵上,虽然只戴了一付耳环,但她穿了两个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