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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1 / 2)

>  当日,蒋徽乖乖地喝完汤药,问她:“祖母、祖父、爹爹,真的不要我了,是吗?”

她昧着良心摇头,“不是,眼下他们遇到了一些事。我们徽姐儿这么招人疼,谁能舍得?”

“现在,只有你会这么想吧?”蒋徽抿嘴笑了笑,随后躺下去,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转身向里。

她端着药碗出门时,回头望去,觉得那小身影透着说不出的孤单。到了那地步,她已哭不出了。

病情反反复复,越来越严重。

蒋徽长时间的昏睡不醒,让她每日心惊肉跳,只觉得苍天不开眼,对这孩子过于残酷,又盼着苍天开眼,让这孩子时来运转。

人一生病,总不见好的话,别的病痛便会接踵而至。

蒋徽开始发热、咳嗽,一次醒来,静静地看着她,说:“别管我了,好吗?会过病气给你的。因为我病倒,犯不上。”

当时她就知道,庄子上那些人的冷言冷语和没有一丝善意的眼神,已经把这孩子伤到了骨子里。

几岁的孩子,已经开始厌弃自己。

“胡说,胡说。那些人弄错了,我发誓,是他们弄错了。”她说。随后,整夜把蒋徽抱在怀里,轻轻拍抚,就像她刚出生的时候。

又捱了两日,蒋徽连水米都不能进了:吃喝什么,过一阵都会呕出去。

家里的人没忘记她的托付,让大夫来庄子上看。大夫发誓赌咒说自己真没开错方子,但是这孩子心火太大,委实棘手。临走时,只留下个调理的方子,连诊金都没收——分明是认定蒋徽已无力回天。

那天,她又哭了,从白日哭到入夜。

哭累了,便在蒋徽身侧昏昏沉沉入睡了。

夜半醒来,小人儿不在自己身侧。

她慌了,急声唤着“徽姐儿”,下地时脚步踉跄。

“奶娘,我在这儿。”蒋徽应声,语声沙哑。

她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蒋徽在次间的大炕上。窗户打开了,蒋徽坐在窗台前,小胳膊撑着窗台,小手托着脸。

她想一想大夫的话,不由得生出最可怕的回光返照的念头。心都要碎了,可还是要强扯出笑脸,到了蒋徽身侧。

“下雨了。”蒋徽望着窗外连天的雨雾,“奶娘,下雨了呢。”

“是,下雨了。”她这才留意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蒋徽转头看着她,神色认真,“你说,这是谁在为谁哭?”

她说不出话,死死地咬紧牙关。

蒋徽微笑,又转头望向窗外,“如果我能痊愈,能和你离开这儿,奶娘,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都对你好。

“如果我这一两天再不见好,你就走吧,不要再照顾我了。想想法子,求蒋家给你换个差事,然后,你要是嫌弃蒋家,过一阵就再想法子,把差事辞掉,去别家。”

几句话,蒋徽说起来其实特别吃力,但还是吐字清晰地说完了。

她摇头,再摇头。

蒋徽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一下,声音轻的虚无缥缈:“如果,我能走出这困境,奶娘,迟早,我要离开蒋家。”停了停,又道,“他们不要我了。是他们先不要我的。都不管我的死活。”

她死死地咬住唇,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万幸,一两日后,四房老太太和程二夫人得知了蒋徽被安置到庄子上的原委,记挂着,前来看望。

二人见蒋徽病重,忙请了相熟的大夫来诊脉,又将杨明夫妇两个狠狠地敲打了一番。

蒋徽的处境这才逐日好转,一步一步,有了到程府见程夫人的转折,又有了拜叶先生为师的际遇。

那一段,在蒋徽想起的时候,该有多晦暗、多心酸?

而那一段岁月,又是谁带给蒋徽的?

郭妈妈望着蒋老太太,眼神中已有彻骨的憎恶。

老太太与蒋徽对视片刻,便败下阵来,什么话都不说,屈膝跪了下去。

蒋徽无动于衷。

老太太等了多时,见蒋徽没有反应,只好主动道:“你,能不能手下留情,放我们一马?话说到底,都是女子,各有各的不易,你说是不是?更何况,我,终究是……”

“终究是我的祖母么?”蒋徽笑意凛然,“这种话就不需说了。我不爱听。”

老太太膝行向前,“想当初,我对你娘还是很好的,真的,只是她是薄命人,我又有什么法子?……后来……”

“这些就省省吧。”蒋徽仍是淡漠地微笑着,“您是妇孺之辈,所以只能由我来款待。您是跪着还是站着,我真不在乎,总不能唤小厮把您拖出去。其余的轻重,您夫君心知肚明。你我曾有祖孙关系,但是,我深以为耻。”

“……”蒋老太太困惑、恐惧交加地望着她。她夫君要休了她,但就是没个像样的理由,这才是她今日拼却一切换来与蒋徽相见的原由。她总要弄清楚,蒋徽到底是用怎样的把柄使得她夫君休妻。

“您,尚未苍老的时候,做过的一档子事儿,算是红杏出墙吧。”蒋徽到了她近前,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有凭据。再多的斥责、辱骂您的话,我懒得说。”

蒋老太太身形僵住,错愕地望住蒋徽,好半晌不能出声,面色却是迅速涨得通红。

蒋徽直起身形,看着她的面色,一笑,“原来还有一丁点儿廉耻心。”

蒋老太太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那样的经历,她在当时心安理得,到了如今,也已成为自己甚至再不愿回顾的过往。

“走吧。”蒋徽说,“您来见我,当真是自取其辱,何苦。等我得闲了,会去瞧瞧您的处境。可别想方设法地过得惬意——我容不得。”

第31章 痴迷(1)

下午; 蒋徽坐在东次间的大炕上; 继续给董飞卿做中衣。

董飞卿去了小书房一趟; 折回来; 倚着她近前的大迎枕,跟她说话:“往后我写信; 得改用草书、楷书; 还要在信纸上做些记号。”

蒋徽笑道:“是该如此。万一有人冒充你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就不好了。”

“那倒不能够。”董飞卿道,“我这两年多; 没拿过笔,有什么事情; 都是信得过的人在中间来回传话。再往前数,信件来往的人; 只有数的过来的那么几个。”

蒋徽打趣他:“桀骜、孤傲也有好处。”董飞卿肯结交的人,素来不多; 肯有信件来往的人,就更不需想了,真没几个。

董飞卿扯了扯嘴角,随即就恼火; “那封信的事儿; 我越想越生气。”

“生气有什么用。”蒋徽道; “我等到现在; 也没等到那人的下文。”

“兴许; 不会再有了。”董飞卿笑着勾了勾她的小下巴; “我们现在挺好的,只要不瞎,外人都看得出来。”

蒋徽斜睇他一眼,“你张罗着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董飞卿略一思忖,道:“有人传话给我,回来之后,找个书院,谋个差事。我不照办的话——”

“会怎样?”

他斟酌着措辞,“会毁了我。刚成家,有人就起了这种心思,我怎么都该回来,探明究竟。”

蒋徽又有了新的疑问:“眼下呢?怎么从找差事变成开书院了?”

“我后悔了。凭什么老老实实照办?”董飞卿牵了牵唇,“要不是料定你不同意,早带着你云游天下去了。”

蒋徽忍俊不禁。这人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个难题。

董飞卿端详着她做针线的样子,片刻后,又敛目看着身上的深衣。这件衣服,是她做的,很合身,穿着很舒坦。“今儿真不出门了?”他问。

蒋徽点头。

“那我睡一觉。”

“去吧。”蒋徽知道,他遇到干着急没法子的事儿,例如那封信,解决的方式通常是睡一觉,醒来之后,心情就会好一些。

整个下午,室内静悄悄的。蒋徽做针线期间,都在斟酌日后的事:帮衬他开书院之余,她得找个长远的营生。

而所需的本钱,也得想个立竿见影的门道解决。他交给她的银钱,必须做家用,她不可能动用。

这两件事,着实让她花费了不短的时间去思量。

不知不觉,已到傍晚。

郭妈妈捧着熨烫好的新衣服走进来,放到蒋徽面前。

蒋徽笑道:“这就试试,让你瞧瞧。”

郭妈妈笑吟吟地点头。

蒋徽回到寝室,在专门用竹帘子搭成的更衣之处换上簇新的衫裙,款步走出去,让郭妈妈看。

郭妈妈笑逐颜开,“很合身。好看。”

蒋徽敛目打量,笑道:“拆开来搭配别的颜色也会很好看。”

“对。我再给你做几套。”

“好啊。”蒋徽开心地道,“只一点,慢慢来,别整日忙这些,伤眼睛。”

“我晓得。”郭妈妈又端详片刻,笑着转身,“我去选些相宜的料子。”

蒋徽转回到寝室,站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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