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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兴二年三月十四,就在何元庆被狙杀,南宁大军进入黑山府的当日,敖牧泊栖已从恒州赶至黑山府后方,并下令部将突击隧道口。
黑山府北郊一片荒芜空地上,刘启贤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那三架从未见过的战车,看着鲁禾一次次地挥手下令发射。
一声声沉稳的号令声中,一支支巨大的铁箭被士兵们搬上弩车,绷紧在木制大圆盘的左侧弦上,照着洞口激射而出,随之而来的便是回荡在洞内的铁器坠地之声与络绎不绝的惨叫声。
隧道对面,泊栖微皱眉头,磨腮看向漆黑洞口,沉声下令:“三百精兵,伏地前进!”
随着文龙一声号令,三百精兵手持盾矛,贴着地面爬入隧道。
这边,贴耳于石壁之上的一员小将转过头来:“鲁将军,敌军伏地而行!”
“弩车暂缓攻击,两队戈兵上前,牢守洞口!”鲁禾反应极快,当即下令。
两军变幻着战术,一攻一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洞口不再有敖牧士兵冲出。
静默半个时辰后,鲁禾问:“刘延,可有动静?”
“将军,没有声音了!”听力过人的刘延转身摇头。
“速将战况报知帝师!哈哈……”鲁禾仰头一笑,就地盘腿坐下,“王成你去换下刘延,其余将士原地待命!”
刘启贤与众将士纷纷效仿鲁禾,就在飘荡着血腥味的地上坐下休息,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隧道口。
黑山府府衙
内,收到战报的凌云垂首沉思。
坐在左侧的楚遗思索片刻,开了口:“隧道内漆黑无光,瞧不见敌军来了多少人。若是那泊栖持续进攻,只怕弩车支持不久吧?”
凌云并不答话,却转头看向刚从白马镇回来的一员小将:“和州方向可有动静?”
“未见异常!”小将抱拳答。
“好!”凌云拍案一笑,对鲁禾派回相报之人吩咐,“传我命令,让鲁、刘二位将军就地扎营,死守隧道口!”
士兵领命奔出,快马回报鲁禾。
刘启德犹豫片刻,皱眉道:“帝师,只守不攻,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楚遗微微点头:“不过,两军交战,必有损耗。隧道口易守难攻,咱们只需死守,敖牧也定有不少损伤!”
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敲着,凌云缓缓道:“此战不过是个前奏,咱们要为大战做好准备!泊栖所带兵马虽不见得有多少,但定是敖牧精锐!他不动便罢,既已开战,我便要借此战尽可能消耗他的兵力!”
刘启德闻言点头。
凌云微微侧目:“刘将军,黑山府你更熟悉,劳烦带我随侍去各大铁匠铺走一遭,让他们赶制强弩!”
“是!”楚齐、刘启德双双抱拳,转身出去。
“蒋熙照虽未动,但不得不防!”凌云面色凝重,“楚将军,速派三千兵马入驻白马镇,以防蒋熙照率兵突袭!另外,命人传信冯将军,让他下山驻守白马!”
“是!”楚遗也领命出去了。
自那日敖牧暂停突击后,隧道口便恢复了平静,接连数日,敖牧都没有再发起进攻。
黑山府上下无不大喜,楚遗等人更是清楚,就隧道口一战,敖牧已经损兵不少。
凌云却不似他们那般兴奋。她知道,虽然暂时没有出现新的情况,但敖牧泊栖既然已经与南宁开战,就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而黑山府内铁匠铺不多,能打造弩车的更是只有两家,强弩的赶制速度与消耗速度比起来,实在是不够看。
北有敖牧,西有云封,黑山府的情势也确实堪忧,所幸有中兴府这个坚实的后盾,凌云这才稍稍放心。
此时,隧道另一边的泊栖却是一脸淡然地下令:“古尔甘,文龙擅长正面交锋,突袭隧道口的重任还是由你去办为好。”
敖牧大将古尔甘微愣:“世子是让末将替回文龙?”
泊栖捧起茶盅,轻声道:“你部士兵体形精干,若是不着兵甲,于隧道内也好躲避。”
“不着兵甲?”古尔甘大骇,“南宁那巨弩本就威力惊人,若是不着兵甲,岂不是去送死?”
泊栖斜斜地瞄了古尔甘一眼,声音冷了几分:“着了兵甲就能抵御?”
“这……”古尔甘沉吟一声,皱眉不语。
“啪”地一声将茶盅摔碎于地,泊栖霍地站起:“这是军令!”
古尔甘一咬牙,抱拳:“末将领命!”
帐帘被掀起,很快又放下。
许是被帐外强光晃了眼,泊栖微眯了眼,垂首思索片刻后,低声自语:“蒋熙照啊……蒋熙照!我本无意入局,奈何你总想让我作你先锋!既然如此……”捏拳冷笑,遂即起身走至案边,挥笔疾书。
“来人!”待墨迹已干,泊栖沉声高呼。
一名黑衣人闪身入内。
泊栖将案上纸张折好,放入一个羊皮袋子,递给黑衣人:“送交蒋熙照。”
黑衣人跪地接过,掀帘而出。
翌日,北面隧道口前站了千余士兵,人人身着布衣,手持短刀与圆形小盾。
“兄弟们,冲!”古尔甘振臂一挥。
数千身无片甲的士兵便往隧道口冲去。
听着隧道内响起的惨叫声,看着士兵们的鲜血顺着隧道口缓缓流出,古尔甘奋力握紧双拳,微微闭目,不忍再看。
漆黑的隧道口就像巨兽张大的嘴,不断地吞嗤着这些鲜活的生命。
听得外间动静已消停,身在帐中的泊栖端起案上酒盅,将酒倾洒于地。站在他身后的文龙,暗暗叹了口气。
“世子!”古尔甘红着眼冲入营帐,“我部千余勇士无一生还!”
盯着地上良久后,泊栖缓缓抬头:“明日再攻。”
“世子!退兵吧!”古尔甘赫然跪地,抱拳道。
“退兵?”泊栖凛然一眼扫向古尔甘,“还未正面交锋,我军已损兵四千!这个时候,你叫我退兵?”
“隧道突破不了,再战下去,也是枉死啊!”古尔甘猛然抬头看向泊栖,唇边泛起诡异
笑容,“还是说……世子就是想我部耗尽兵力,就是想要我古尔甘死在黑山?”
文龙身形一晃,抬脚便欲踢上古尔甘的胸。
“龙!”泊栖疾声喝止文龙,微倾了身子,俯视古尔甘,“从明日起,每日五百兵力突击隧道,十日内,隧道口必破!”
“世子纸上谈兵当然轻巧!”古尔甘忿然怒视。
泊栖面色一沉,忽又笑开,右手于胸前握拳:“冥神在上,若是十日内不能突破隧道口,泊栖愿活祭冥神!”
“主子!”文龙大惊,面色霎时惨白。冥神乃是敖牧信奉的真神,但凡向冥神起誓者,若敢反悔,必遭整个敖牧唾弃。而活祭,则是将人绑在木桩上,任由冥神的宠儿,一种细如发丝的线蛇噬咬,其状之惨,为天下最残酷的刑法。
单膝跪地的古尔甘纵声大笑,不等泊栖唤起,已自行站起,握拳于胸深鞠一躬后,转身离去。
“主子,此战您是主将,古尔甘为副将,军令所下,焉敢不从?”文龙神色紧张,“您又何必如此!若是……”
“没有若是!”泊栖斩钉截铁喝断他,“十日内,必能破开隧道!”
文龙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第一百九十三章
泊栖出牌毫无章法可言;或是清晨或是半夜,每日必有一次突击,搞得防守隧道口的南宁士兵们犹如惊弓之鸟,一刻不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