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郡主没说话,裹紧绒毯取暖,靠在软厢上闭目养神。汶锦和苏滢互看一眼,都没说什么,只往她身边靠了靠,车里就更暖和了一些。
她们一行到达清安寺时,雨才停了。
知客僧认识苏滢和清华县主,迎上来施礼问安之后,让一位女居士把她们带到了寺院一旁客院。又安排她们的车马随从,很是热情周到。
清安寺隶属皇家寺院,香客非富即贵,很少接待有普通百姓。铭亲王妃就往在客院正中,东西各有一座小跨院,只有三间正房、两间门房。
清华郡主陪铭亲王妃住正房,苏滢一直住东跨院,汶锦就住到了西跨院。今天和清华郡主出城,她只带了四个丫头、两个婆子,正好住下她们主仆。
虽时至暮春,落雨也很清凉,屋里烧起炭盆,令人倍感合适。
汶锦安置好行装,换上厚实的衣服,到正院给铭亲王妃请安。她走到正院门口,碰到清华郡主的贴身丫头出来,说不让她去请安了,苏滢给铭亲王妃行针呢。
荷风艳羡感叹,说:“苏四姑娘真是能干,懂医术,会针灸,还能开茶楼。”
“是呀!她确实能干,我自愧不如。”汶锦满心感慨,思绪神游。
天又开始飘雨了,雨丝如针如芒,更加细密。
芒,更加细密。
“姑娘,又下雨了,奴婢服侍你回去吧!一会儿再来给铭亲王妃请安。”
“屋里太闷了,我想在客院里走走,有些冷,你去取我那件夹棉的披风。”
此次汶锦出来,只带了荷风一个丫头。荷风回去取披风,汶锦身边就没人服侍了。荷风不放心,劝汶锦回房,汶锦一再保证没事,她才匆匆回去了。
支走荷风,汶锦就沿着长廊朝宅院的角门走去。她刚才打听过了,从角门出去,沿着小路向后山走,大概走二里远,就是程汶锦的埋骨之地。
她想去看看,可老天不作美,雨天路滑,她怕出事给苏滢和清华郡主找麻烦。
范成白约她今天来祭拜故人,因她家里的事,才改到了明天。明天她必须赴约,不想爽约只是原因之一。还有,她也想悼念自己一番,看穿前生今世。
她正在长廊漫步,一名女子从她身边经过,又回过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汶锦看清这女子的脸,心一下子提到上嗓,脸色变了,气息也重了。
这女子叫染画,是她上辈子的丫头,从她八岁进座服侍,又陪嫁到苏家,到她死整整十年。她们主仆情分深厚,可在她被害的时候,作为大丫头的染画却没在她身边。换体重生,午夜梦回,她无数次假设,每一次都少不了她的丫头。
染画快走几步,又停住脚,回头看了她一眼,还冲她笑了笑。
汶锦长叹一口气,朝染画走过去,问:“你认识我?或者有事找我?”
“我不认识你,鹰生认识你,他是范大人的随从,他……”
“知道了,你回去传话吧!”汶锦心中隐隐作痛,有些丧气,还有些庆幸。
无疑,范成白也在清安寺,而且知道她和苏滢及清华郡主来了。客院以女眷居多,范成白想约她一见,鹰生不方便来给她送消息,就让染画来了。
染画装作无意从她身边经过,其实就是一种试探,这也是范成白授意的。
范成白品性不错,只是心思太深,一件小事都充满算计,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她犹豫一会儿,见荷风还没回来,就快步去了客院的角门。角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门开了。她走出角门,看到范成白正站在路边,背对着她,仰头而立。
“见到范大人。”汶锦朝范成白福了福。
染画从角门里出来,递给汶锦和范成白一人一把伞,又赶紧回去了。
范成白撑开伞,转过身,问道:“我想去祭拜故人,你可否愿意同行?”
“现在去?不是说好明天吗?”汶锦看了看天,时候不早,她不想去了。
“明天是清明节,去祭拜她的人不少,有些人是我不愿意碰上的。”范成白淡淡一笑,说:“我说的人是谁,想必你也猜到了,我实在不想碰上,很难受。”
汶锦点点头,揶揄一笑,说:“范大人现在去祭拜确实能避人耳目,但我还是要和清华郡主及苏四姑娘打个招呼,毕竟我是同她们一起来清安寺的。”
“放心吧!这点小事我若没安排妥当,怎么约你同去?”
“那我就放心了。”汶锦轻叹一声,迈开大步朝后山走去。
范成白拍了拍手,片刻功夫,就有一辆马车从下面的山路转过来。汶锦停住脚步,看到马车跟上来,而范成白却坐到了车辕上,正示意她上车。
“请琇滢县君车里坐,马车简陋,万望别嫌弃。”
汶锦笑了笑,坐到车里,挑开车帘,说:“暮色苍茫,细雨蒙蒙,范大人这时候去祭拜故人,可真会选时间。你只想避人耳目,没想到荒山路险吗?”
“你害怕了?”范成白的语气别有意味。
“一具枯骨,已无灵魂,有什么好怕?行事无愧于心,更不会害怕。”
范成白深深看了汶锦一眼,问:“你为什么说是一具枯骨,已无灵魂?”
“你想知道?那好,我们谈谈条件,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告诉你为什么。”
“好,你先问。”
汶锦轻哼冷笑,“明天来祭拜程汶锦的人想必是她的父亲程琛,范大人就是不想碰到他。我的问题与他有关,我想知道他怎么看待、怎么对待程汶锦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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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字数少一些,我希望自己暴发,有个二更什么的就好了。
第七十七章 墓前再遇
在她上辈子的认知里,程琛是个好父亲,对她精心教导、细致关爱,把她培养成了才女。她头顶才女的光环,沉浸在风花雪月之中,却活得糊涂,死得悲惨。
再世为人,她明白了许多事,听说了一些话,才看透了程琛的一片“苦心”。
对于程琛这个父亲,她恨不起来,对他漠不关心,甚至把他从记忆中抹杀已是她最绝然的态度。而她恨小孟氏、恨程文钗恨得入骨,又怎能只把程琛剥离?
她前世空有才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糊涂人,没能成为程琛晋升的阶梯。无疑,她成了程琛的弃子,被弃得果绝,连她的死程琛都可以不闻不问。
她已看透、已猜到、已相信,但她强迫自己怀疑。就象是现在,即将面对埋于坟墓中的枯骨,她想听范成白说说那些人有多么无情、多么可恶、多么自私。
这样,她就可以痛快淋漓去恨了。
京城不大,即使再相逢,也无父女之情,有的只是怨怼和愤恨。
范成白沉默了许久,问:“知道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是我的条件,有什么好处无须你过问。”汶锦冷笑几声,轻哼道:“你为什么总回避这个问题?你被人利用、害了程汶锦,就只有愧疚、没有怨恨吗?”
“我相信她在天有灵,我甚至常常感觉到她的灵魂就在我身边,看着我。”
汶锦促狭一笑,以低沉诡异的声音问:“你没做亏心事吧?”
范成白看着汶锦,直到汶锦把车帘放下来,隔开了两人的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