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春雨或急或缓,一直漂落不休,仲春的天气更冷了。
太子和安皇后等人死后第七天,吝啬多日的太阳终于释放出几缕光芒,淡淡的温暖弥散,被森寒禁固多日的人们就象春日的嫩芽一样渐渐舒展。
平定了“仁平之乱”,启顺帝又以皇帝之尊踏入金殿,这是他清醒之后的第一个早朝。臣子们都战战兢兢,只怕祸从天降,没想到启顺帝却不愠不火,只是例行处理了一些积压事务。下朝之后,他又召一些心腹重臣到御书房密议,没被召见的臣子都没回府,他们等在殿外,急切地想知道密议的结果。
因太子和安氏一党叛乱,光朝堂之上被斩杀贬黜的臣子就将近半数。太子一党分布在地方的官员也不少,而且都是重位肥差,此次,这些人也难逃清算。
有罚就有赏,有被贬黜的,就有被升迁的,职位空出来就要有替补。不属于太子一党或保持中立的臣子都擦亮眼睛,等待着属于自己或亲朋的机会。
让众人失望了,御书房密议的结果不是某些人升迁的恩旨,而是启顺帝向天下人通报“仁平之乱”邸报,还有一份陈述他自身罪过的一份“罪己诏”。
启顺帝在“罪己诏”说是自己宠坏了废太子,轻信了安皇后,纵容安国公府一党为奸为恶,才导致废太子无情无义、胆大包天,毒杀三皇子,勒死三皇子的生母程德妃,继而又毒害君父,在朝堂大肆清除异己,妄想早日篡位称帝。
臣民感叹钦佩隆顺帝有自我检讨、剖陈的勇气,但对“罪己诏”提到的冠冕堂皇的因由,大多数人都感觉意犹未尽,想探知更深层的隐秘。臣子中少数知情者更是左耳进、右耳出,付之一笑罢了,因为这根本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废太子为什么要毒杀三皇子并勒死程德妃,民间自有多个版本的谈资笑料供人们茶余饭后消遣议论,舆论的风头倒向哪边就不言而喻了。
启顺帝宠信太子和安皇后,恩宠安国公府一党朝野皆知。在启顺帝眼中,只有太子是儿子,其他皇子只是他和太子的臣子。
一年前,启顺帝突然宠起了三皇子,连晋几级,加封三皇子为亲王,并不顾太子一党反对,对三皇子委以重任,连带对程德妃及程氏一族也恩封厚赏不断。
程德妃出身江东大族程家,程氏一族书香传家,在前朝就是清贵之门。三皇子受外祖一族影响,自幼颇好读书,在朝野素有博学君子之称。
程家的子弟门生及结交者都是直臣清流,因此,三皇子就得到了天下读书人的拥护。三皇子得幸圣宠,臣民猜测圣意,认为启顺帝对太子心生不满,朝堂风向因此而变,这给太子及安国公府一派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和威胁。
太子和安皇后等人恨极了三皇子和程德妃,更对启顺帝衍生怨念。至于太子如何毒杀三皇子、勒死程德妃,知情者死的死,疯的疯,不死不疯者的嘴巴闭得比河蚌还紧。局外人不得而知,流传的版本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的猜测。
一场叛乱结束,朝局要运营,就要重新洗牌,与朝廷紧密相连的名门旺族经过兴衰起伏,自会有几家得势、几家败落,重新撑起大秦皇朝的权贵之门。
启顺帝本是一位比较勤勉的皇帝,正年富力强,经历了“仁平之乱”,他痛心之余汲取教训,对朝堂和后宫的权衡掌握更加得心应手。
但庙堂如江湖,总会有争战,而前朝夺嫡就象后宫争宠一样,是历朝历代不变的戏码。即使经历了“仁平之乱”之痛,一些必然出现的桥段也会如期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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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奸情败露
芳菲四月,叶碧花浓。
“仁平之乱”过去两个多月了,杀戮的血腥之气已然散去,京城又恢复了往昔的繁华喧闹,就连残存在人们心中的恐惧也慢慢消失殆尽了。
高高在上的皇帝痛定思痛,追思忏悔,在皇族和后宫范围内禁丝竹宴乐祭悼程德妃和三皇子。为了让朝野上下尽快淡忘那场叛乱,朝廷没下旨让臣子百姓同祭,但这势头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明白,任谁也不会在这节骨眼儿上往刀锋上撞。
恰在这时候有喜事的人家可就别扭了,尤其是不能延期的喜事,比如过寿。
四月二十六日是锦乡侯府苏老太太六十大寿,尊贵体面的老夫人逢花甲大寿,这可是苏家上下的一件大事。锦乡侯府年前就开始准备,想大摆宴席,热热闹闹给老封君祝寿。赶上这时候,只能一切从简,提前做的准备大多也白费了。
苏家决定苏老太太今年过寿只摆十几桌席面,请至亲好友聚在一起吃顿饭了事。原计划的流水宴取消,就连苏家在任所的庶子都不回来为嫡母贺寿了。
即使是这样,该发生的事还会如期而至。
清扬的琴音悠悠袅袅,萦绕在锦乡侯府上空,余音婉转。本是欢快喜庆的曲子,却掺杂着惆怅哀伤,令闻者不由叹气,不经意间,就被带入强颜欢笑的意境。
凉亭里,清丽姣美的女子拨动琴弦,凄婉哀伤融入琴音,随风摇曳。清风吹起她素雅的衣袂,随落花飘飘舞动,见落瓣逐流水而去,她的神情更添哀愁。
“三奶奶,今天是老太太的花甲大寿,虽不大办,来的宾客也不少。要是让外面的人听到三奶奶弹这样的曲子,到老太太和太太面前嚼舌头,又少不了一场是非。再说三奶奶月分不小了,就是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哥儿想想。”
汶锦沉浸在琴音里,听到丫头的话,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说:“这是一首欢喜轻快的曲子,弹着弹着就变了味,我也是无心之过。好在刚才去给老太太贺寿时没弹出忧伤的曲调,否则不用别人嚼舌头,就直接给老太太添堵了。”
为苏老太太及前来贺寿的宾客弹琴助兴是汶锦送给苏老太太的寿礼之一。这份礼物无所谓轻重,关键是能听名满天下的才女弹琴能拨高身份。
因为汶锦的琴声曾被天下最尊贵的女子陆太后益为天籁之音。
“奴婢无礼,请三奶奶恕罪。”丫头流书自幼伺候汶锦,熟悉她的性情,听到她充满无奈的歉意之词,心里很难受,赶紧找了逗趣的话题,跟她闲话。
“你何罪之有?”汶锦纤纤玉指划过琴弦,哀婉的琴音化作声声叹息。忽然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轻轻一颤,她的双手赶紧抚到肚子上,嘴角扯起不自然的微笑。
汶锦出身江东程家,与死于“仁平之乱”的程德妃同属嫡系一脉。程氏一族是两朝旺族,书香门第,在先皇崇德年间还出了一位阁老,家族底蕴深厚。
她的父亲程琛是江东省的学政,兼江东青山书院的教授,是博学多才、见识高远之人。汶锦得父亲言传身教,饱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及笄之年就是名满江东的才女了。因她出身清贵之家,又以德行才学立身,被闺阁女子引为楷模。
清雅博学的才女嫁入勋贵之门,本身就有些格格不入,而她所嫁之人还是京城里最是不学无数的纨绔子弟,这桩婚姻当时可是跌碎了不少眼球。
最让人不敢相信的是这样的姻缘还是程汶锦自己求来的。
去年榴花遍开之时,今上奉母游江东。为给陆太后解闷,今上便招江东名门闺秀与陆太后同游。程汶锦有才女之名,又是周到细致之人,很得陆太后喜欢。
回京之前,陆太后赏赐了诸多名门闺秀,汶锦所得了赏赐最为厚重。除此之外,陆太后还让汶锦提一个要求,只要陆太后能做到,就答应她。汶锦提出要自主择婿,陆太后当即答应,又将归京之期延后十日,为她办了一场赛诗会。
在赛诗会上夺魁的男子只要身无残疾、年轻未娶,相貌过得去,无论贫富穷达、门楣身份,汶锦都会嫁。汶锦的父母和程氏一族都很开明,不但不指责她不安分,反而声明会给她双份嫁妆,更增加了这场诗会的诱惑力。
只要是符合条件的青年才俊,不管门户高低,都想在陆太后主办的诗会上一展才华。能夺魁更好,即使不能胜出,也能争取到崭露头角的机会。诗会空前盛大,初选、复选之后还有五十名参赛者,其中皇子及王公府邸的世子不下十人。
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最终获胜者竟然是现任锦乡侯苏乘的继室所出的嫡次子苏宏佑,一个直到弱冠之年连童子试都没通过的“读书人”。苏宏佑本人也惊诧不已,他是来凑热闹的,根本没想胜出,怎么这绣球就落他头上了?
陆太后居于深宫,也知道苏宏佑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她心疼汶锦,可事已至此,不便表态。汶锦也被这个结果击懵了,本是很有主见的人,一时也没了主意。程琛及程氏一族也不看好这门婚事,为取信于天下人,只好勉强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