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铁道规律的铿锵声盈满双耳,听着自己的心不断下坠的声音。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逐渐远离都市,开向海景与山边,眼前逐渐开阔了起来,我这才放心睡了过去。
我在一个小站下了车。空气中带着湿气的寒意伴随着山风吹进骨髓深处,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我独自一人搬着沉重的行李穿越幽暗的地下道,阶梯漫长的像是没有尽头一样,竟让我在这严冬里满身大汗。我看着那黑暗尽头的阳光想着,或许这箱行李就像我对赖骏仁的爱恋一样,明知早该割舍却又放不下,最后弄得自己一身狼狈。这是一趟不可避免的苦行,但要是经历过了这一切还不知长进,那我也太傻了。
好不容易走出地下道,回过身一看,满山遍野的黄就这么撞进眼底。那片花海像是要将人吞没一样,从脚边一路蔓延到天际。我朋友说,那是冬天稻田休耕时,农民为了让土地休养生息而种下的油菜花。我忍不住为这美景驻足良久,直到被站务员不耐烦地催促着出了站,只因我是这班列车唯一在此下车的乘客。因为是平常日,也没什么游客。就连镇上最繁华的大街也沉寂着。
大学时代的好友看着我一身狼狈地拖着行李出现在她经营的民宿里,又惊又喜地跳上跳下了好一阵子。看着我明显狠狠哭过的脸,二话不说地拿出钥匙给了我一间员工房。
“为什么是员工房啊?不是来者是客吗?”我抗议着。
她甩着钥匙耸耸肩,“不工作的人没饭吃,看你是要工作还是饿肚子啰。”
明雅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大四那年因为失恋,来了场放逐自己的旅行,就在这乡下的小镇遇见了这间民宿的老板,一毕业就搬了过来。我常笑着问他们什么时候要结婚,但两人都笑着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了,没什么必要非得结婚不可,等之后如果想生孩子,到时再去办个登记就好。
我挺喜欢这对朋友,平常时不时也会来这住个两天。
这里除了二三四楼在经营民宿之外,一楼还经营生机饮食的小咖啡店。店里用的食材都是跟附近的农家直接批的,保证新鲜又没有农药,尤其是米特别的香,煮饭时连对街都闻得到米香。也有些人会把自家的农产品直接放在店里卖。我的房间就在柜台后面,小归小却很舒适。尤其房间窗外就能看见整片的花海和蓝天,这景色是哪里都无可取代的。
在这里住了几天,每天的生活都很简单而踏实,我也渐渐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在顾店的时候,闲着就把他们的网站改了一遍,加入了不少手绘风的图片和地图,在博客上多写了几句他们的经营理念,还有在这生活中发生的一些琐事。没想到还真的客人还真的因此而增加,吓了我一跳。
明雅看着这个月的进帐,开心的抱住我,“太好了,这个月可以给你发薪水了。”
我忍不住对她翻了白眼,“不然你本来不打算发薪水吗?”
“最近不是很流行那个吗?打工换宿,用打工换免费住宿的那个。”她说的一脸理直气壮。
“我的工作量是一般工读生的量吗!”
不过幸好最后发下来的薪水还算不错,我反而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我的手机从离开那天就没开机过,这天心血来潮的打开了手机,只见凯莉和公司的电话交叉着布满未接来电,不知道现在公司乱成什么样子了。但我还是有用电邮把我该做的份做完,要是到时候接案的钱没进来,还得找个时间去理论。手一直往下滑,却没看见任何一通来自赖骏仁的来电。只有一则短信静静地躺在收件夹里,简单地写着:对不起。
我把手机的sim卡给剪了,骑了三十分钟的车到附近的城镇办了张新卡,里面只存了几个人的电话,自然没有他的。我握着手机,告诉自己要重新开始。
除了帮他们做网页、弄布置跟文宣,我还兼店里的厨房。我这天闲来无事看着他们家简餐的菜单,忍不住就往上添了两笔,结果竟然大受好评。
还有一次因为老板不在,临时代打上阵负责泡咖啡,每天看着赖骏仁磨豆子、冲咖啡,耳濡目染之间竟也练就了一手好功夫。听说附近有些为了咖啡而来的客人,只要看到今天站柜台的人不是我,就会摸摸鼻子偷溜出门,让老板觉得很受伤。
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不去想起那个人,有些生活习惯还是悲哀地在生命中留下了痕迹。不管是做菜时调味的习惯,还是冲咖啡的手势,都有着他的影子。但只要看到客人幸福的笑容,心中的痛楚好像就会稍微减少一点。每天减少一点,也许有天就不会痛了吧。
在这群咖啡爱好者之中,有个特别的小客人。他说自己是某大学的研究生,来这里做跟打工换宿的研究。他操着一口不大流转的方言,用那自来熟的开朗笑容,把这附近的民宿都混了个脸熟。我大学的时候有修过几门相关的课,所以当他不小心说出报导人、出田野、阶级、劳动什么的时候,我们很自然地就搭上了话。
还记得那时候他感动的握住我的手说,“小惠姐,我大半年没跟除了我老板以外的活人聊这个话题了。”
于是他把我当他工作中的休息站一样,三天两头就往我这跑。他虽然名义上是田野调查,但我每天就看他坐在店里跟不同的人聊天,有些人甚至会以为他是我们这里的员工。因为明雅不工作就没饭吃的原则,就免了他每天的咖啡钱,结果这样一来反而害他赖在我这不肯走了。不过实际上也没造成什么困扰,还多了个用咖啡就能收买的员工,也就随他去。
我说,“喂,小鬼。你怎么又混来这了。你的田野呢?”
他有些调皮地笑了,“小惠姊你就是我的田野。”
那欠揍的笑容竟让我想起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这次我没忍,用手上的菜单很狠狠K了下去,就窝回柜台后面忙自己的去了。
没想到他又蹭蹭地追了过来,“小惠姊你为什么突然决定要来这里工作啊?”
“我跟明雅是好朋友,这阵子刚好把工作辞了,就想过来休息休息。”
“但我看小惠姊你每天都忙的超晚,真的有休息到吗?”
我有时候专注着修图片,为了一两个细节过意不去,一个不小心就弄到很晚,没想到他竟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我想了一下说,“大概是因为兴趣吧,而且做这个没有时间压力,做起来很放松。”
“小惠姊你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呢。”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个大男孩有个和他十分贴切的名字,叫张少安。这么单纯开朗的大男孩,笑的像是全然没有心机一样,竟还比正泽虚长一岁,我知道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看这他这副模样,倒像是个天真的大孩子。实在很难想象他一本正经的坐在书桌前研读一些艰涩困难的理论,分析人类社会到底多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