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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岁正点退休后,庄主任的脾气开始变柔了。八年的闲居,牛蛋子眼里咄咄逼人的神情早已消尽,一种从未见过的安祥比较明澈地浮现出来。头发已经花白了,额上的皱纹开始密布和蔓延,岁月不会因为你躲进蜗居而放过你,时光总是公正地将霜花抛洒在每一个已到晚秋时节的人的头上,总是毫不偏袒地将时间的痕迹雕刻在每一个人的额头、手脚和心灵上。
看着明显的老年斑过早地出现在他的手背上,我心下不免有一些悲凉。
请庄主任坐定以后,我掏出“中华”敬烟。庄主任一脸的慈祥,摆摆手:“不抽了,我戒烟已经两年了。”
在我的内心深处,事务局和我的母校水师都是列入驿站之类的地方的。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也谈不上有什么让自己一想起来便恨不得必欲灭之而后快和人,虽然期间有一些事情想起来让人心里颇不痛快。作为我履历表中的几行字,它们都可以说成是我的出身之处,可以证明我艰苦奋斗的短暂历史,但是历史中曾经擦肩而过的林林总总人物却如生命中的过客一样,来着来矣,去者已去,原不必去睚眦必报、耿耿于怀。加上在市府办这个视角更高的地方工作,更多的你上我下、你下我上看过之后,过去的种种就更加恍如儿戏,大可一笑了之了。
面对苍苍如霜雪般花白头发的庄主任,旧日跟屁虫一般跟在他高大威猛身形后面颠颠儿乱转蹭酒喝、蹭饭吃的情形仿佛又回到了眼前,心里涌动起一阵温暖。得知他退休下来后,我早该提两瓶好酒登门拜望了。纯粹从感情角度讲,他是我踏入社会的第一任老师,我能有今天,庄主任的栽培功不可没;要是包含一些功利意味的话,多年的办公室主任干下来,他阅人久矣,感情到位之际,肯定会有很多为人、为官的经验他会不吝赐教的。
“退下来后,庄主任您老都干些啥?”我奉上一杯热茶。
庄主任安然状笑道:“离开是非场,自是散淡人。离开岗位之后,无官一身轻,我每天的日子过得自在而松弛,除了含饴弄孙带带孩子,便是临临柳公权的玄秘塔,不敢说老有所为,也算是颐养天年,聊度残生吧。”
握惯了枪杆子的手,现下居然也开始舞文弄墨了。我惊奇于庄主任的转变,思忱着由武到文嬗变过程中的曲折和离奇。我实在想象不出以前时常以“一介武夫”自诩的庄主任,有朝一日会平心静气地拉开架势挥毫泼墨,有板有眼地蚕头燕尾、横平竖直。
“我带来一副拙作,请王主任斧正。”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一张宣纸,索索响动着展开,四个浓黑的大字夺门而出。
赫然便是瑰湄市长办公室里挂的启功老先生的教谕:“静水深流”。
虽然比不上启功先生用笔的功力,但是,以柳骨正书为底蕴的苍劲味儿,还是透过字面由眼入心,拨动着看字人心里的某一根敏感的弦儿。
多年前,庄主任在修改我的材料的时候,对我的一笔臭字曾经进行过评价。那时候我的字还很学生。他说过,字如其人啊王良,现在看你的字,浮浮躁躁的满纸乱飘,龙飞凤舞的一概找不到北的样子。下去几年,你知道了生活的真正含义以后,你的字若还是这样不着边际的话,肯定就不会有太大作为的。得了这个教训后,我有材料要呈给领导看的时候,总是找来一张带格的硬纸板垫在白纸之下,中规中矩地一行行写下去,倒也眉清目秀之极,自此以后庄主任也就不再评论了。
“真的不错呀!庄主任,实在没有想到您的功夫如此之深!”我啧啧赞道,“下笔斩钉截铁,干净利落,刚劲挺拔,结体严谨浑厚,严谨之外又开阔疏朗,虽源于河东,但自出新意,体势劲媚,自成一体。”
“少忽悠我了,我知道自己肚里的墨水到底有几滴。”庄主任嘿然笑道:“我练书法主要还是打发光阴,兼顾练习吐纳,活动筋骨,成名成家的梦是做不成了。”
“您来找我,有什么吩咐?”我一脸虔诚的样子,将庄主任的大作收到抽屉里。
“岂敢岂敢!”庄主任欠欠身子道,“与这书法有关。我们几个喜欢写两笔、画两笔的老家伙几年来也创作了部分作品,这两天正计划着搞一个老年书画展,向社会献献丑。我们到到老干局联系了一下,让找文联。找到文联,文联倒是很支持,给联系好了一个场地,可是字画的装裱费、现场写画的纸笔砚墨等等的还没有着落……所以,大家都各尽所能,看能不能找个地方给解决一下。”
我能明白了他来找我的意图。现下的海城不是不重视文化建设,关键要看这文化的含金量。一种文化譬如说“节会文化”若是能够给当地经济发展带来良好的效应,不用你费心费力,自然便会有商家拿着大把的票子找上门来要求赞助。但是,这些已经退居二线的一般老干部、老职工的民间性质的书画展,不管是政府部门还是企业就不会那么感兴趣了――拿出钱来哄着一档子老小孩玩儿,能有多少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当然,要是某位退下来后依然雄风不减当年、依然呼风唤雨的老领导要举办类似活动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他们联系的怎么样了?”我问。
“要是能联系到的话,我今天就不来找你了。”庄主任道。
“您看,我只是个副主任,手里又没有签字报销的权力……”我有些为难。
“这我清楚。”庄主任起身走到我的身边道,“说实在的王良,你知道的,依我的脾气,我也不愿意来求人。但是,这件事对我来讲很重要。因为这次书画展搞完之后,我便要直奔医院接受化疗,也许从医院就直接奔赴殡仪馆了。也许这是我退休之后干的最大的一件事、也是最后的一件事了。在我们这档子所谓文友之中,他们都知道你王良曾经跟我干过,而目前唯一有能量找一个单位赞助一下的,也就是你了。”
“您……化疗?”我心头一震。
“肝部。”他面色惨然道,“喝了一辈子酒,没落下别的好处,把肝给喝出瘤子来了。几个星期以前查体查出来的。”
我一时无语。
“所以,王良啊,酒能少喝就少喝一些。”他转而笑道,“趁着还年轻,多多注意一下养生保健,为老来老去打个好的基础。”
默然半天后,我抄起电话:“成老板吗?有一点儿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电话那头,成达道:“王主任,我也正好有些事情找您。”
“那好吧,今天中午见个面?”我试探着问道。
“地方我定,一会儿告诉你。”成达那边的背景音里有音乐隐约在响,不知道他又在什么地方鬼混了。
“今天下午,最迟今天下午我会给您答复。”我看着庄主任那双充满热切期盼、同时又带有一些酸楚神情的眼睛,几欲垂泪。
“不用太多,五千就够了。”他说。
“要是人家不愿意出,我自己掏钱。”我握住他那双温热的明显长满老人斑的大手道,“您还记得我来市府办之前的那个晚上您曾说过的那句话吗?”
他摇摇头,一脸的歉意。
“在送我回事务局宿舍的路上,您说:‘王良,如果你能体谅我,就喊我一声大哥吧。’”
他安祥而又明澈的眼里好象浮起了一层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