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后无限怅惘。呵,终究是过去了。关于那个叫作周智杰的初恋情人。他们相识于大二,大四的时候,周主动提出和琥珀分手,之后有人看到他身边有一位年近四十的女人。那女人据说是某家上市公司的总裁,夫家很阔。
周对同学解释,说是表姐。有人说:“表姐表姐,表面是姐吧。”
分手后他们再无联系,哪怕在校园里碰到,连招呼都不打,冷冷走开,已如陌路。
琥珀最后一次见到周,是在他的毕业酒会上。作为广播台的主持,她也应邀出席。周还是端酒过来了,她跟他寒暄,和他对饮时发现他右手的小指断了一截。那时她还爱着他,定定地看着,很心疼。
他看到她探询的目光,自嘲地笑,也不回避:“被她剁的。”
琥珀不再说话,心下雪亮,知道想必是周偷腥被那女人发现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他选择的生活。
什么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周是个目的太明确的人,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能要什么,什么对自己有利,一条一条,将利弊反复权衡。事到如今,琥珀已能明白他,但是仍不能说了解这一类男人。他们是独立的个体,都不一样。
她坐起来,喝掉一杯睡前放在床头柜的蜂蜜糖水,漫不经心地翻着报纸发着呆。几分钟后,手机响了,屏幕发出悦目的蓝光,铃声是王菲的《打错了》。
是苏漓江。他给琥珀电话:“我在江边。你要过来吗。我在这里等你,吃饭去。”
琥珀问清楚了具体方位之后说:“好。”
走出小区的门口,买了一个巧克力蛋筒吃着。旁边有个老头儿手里拿着收音机,胡乱转了个台,里面放着《你的样子》,是林志炫版本,比罗大佑的显得要轻快些。琥珀听了一会儿,等了几分钟,621路姗姗到了。
下车时琥珀沿着世纪大道慢慢地走,路人很多,天色不太好,也许会有一场雨降临。
远远看见漓江靠在栏杆上,面朝江水,旁边有人在玩牌,兴奋地叫:“红桃2,哈哈我赢定了。”
很多人过着平凡的生活,但是很快乐。而漓江,琥珀叹了口气:“漓江,你该快乐些。”
漓江没有回答琥珀的话,自语似地说:“最喜欢在下雨天的时候看看江水了。”
又说:“上海这么大,令我觉得安全。”
琥珀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地站着,有风吹起衣袂,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陪他站着,仿佛就这样站着,可以地老天荒。
城隍庙老上海的座位上摆了一束不知谁人遗落下来的金银花,也许是服务生觉得好看,没有扔掉。漓江神情里有欣喜,回头对琥珀说:“这是我们A城的市花忍冬呢。”
琥珀笑:“我比较白痴,只知道它叫金银花。”
漓江背书一样:“金银花又名忍冬,有土皆生。花茎叶均可入茶入药,清热解毒,生津止渴。喜欢太阳,也耐阴凉,耐寒,耐干旱,耐潮湿,生长迅速,四季常青,夏日一片荫凉,冬天满目浓绿,金花银蕊,清香四溢,初开呈白色,一两日后变黄,藤上千百朵花苞次第开放,每一天每一朵都呈现不同的美丽,千姿百态,美不胜收。”
“这么流利?你学过植物学?”
“哪里哪里,许颜有次考试要考这个,她捧本书,天天念叨啊念叨,我就也会了。十多年了,还记得呢。”
“原来你还是个好学生。”
“恰恰相反,本人自从1985年就有了厌学情绪,于是那年秋天,老师们都死光了,但天空依然下着小雨,冷静得像一棵树。”
说笑间两人已经入座,漓江对着菜谱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推给琥珀来点:“你熟这里,一定知道什么最好吃,就交给你了。”
菜很快就上来了,散发着家常的香味。漓江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忍不住惊叹:“真好喝。”他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孩子气,叫琥珀心下一荡,分了一刹神,舀汤的手控制不住地轻微地抖了一下。
无论如何,英俊男人的稚态是迷人的。
两个人安静地吃饭,八宝饭松软甜香,异常爽口。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是夏天常有的暴雨,来势汹汹。
吃完饭,漓江和琥珀相对坐着,随意地聊,琥珀说起从前读书的辰光,工作当中的疲累,泛泛地谈着,漓江不出声地听着。
她说了半天话,不好意思地说:“还是听你讲许颜吧,我喜欢听。”
漓江怔了怔,笑笑:“我知道,在一个女人面前反复地提及另一个女人不是件礼貌的事情呢。我像个祥林嫂一再一再地说,你不嫌烦?”
“当然不。”
漓江叹口气:“许颜知道我爱她。但她不知道我有多么爱她。”脸上露出无限怀念的神色,“那时也是这样的夏天,暴雨后的黄昏,我们买一只西瓜,从中间剖开,一人一半,插上两把勺子,舀着吃。”
呵,他的心里无时不刻都充盈着许颜。琥珀很想问他,为什么当初不可以带她走?犹豫了,没有问出口,如果漓江愿意说,自然会告诉她。想来那一定是个悲伤的原因,没有来路,不知归处。
所以她就顺着话题,轻轻说:“当年,我和睿诚也是这样。很久没联系她了。也许过得还好吧。听说和一个男人交往着。”
店内传来陈百强的《一生何求》,很舒缓很沉静。琥珀很喜欢这个男人,只是他早已沉寂着不再歌唱,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
突然就想起那一年,多少人哭了?多少人奔跑在深秋校园冰凉的操场上?
而那时,琥珀正目睹着睿诚沉迷在令她的感情从此终生残废的迷乱中。呵,真是迷乱呢。
那时候。
雨停了,漓江说:“带我去看看房子吧。”
树叶在清洁的空气里晃荡,琥珀替漓江作主买下的房子坐落在这片小区丛里。房子还没建好,两人远远地看了看,站在小区的湖边说话,湖上有荷花,浪涛涌上来,又沉寂下去。
琥珀低低念:“荷花开了,银塘悄悄。新凉早,碧翅蜻蜓多少?六六水窗通,扇底微风。记得那人同坐,纤手剥莲蓬。”
睿诚喜欢这阙词,常常念起。
漓江朝她笑:“小时候,妈妈会给我剥莲蓬吃。那是她对我为数不多的和蔼时分。她很喜欢荷花。”
“我也喜欢荷花。”
“我九岁时,妈妈就不在了。她得了病,家里没钱。没拖多久,她就走了。”
琥珀沉默了,她和漓江不一样,她双亲健在。毕业后,她留在上海,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月寄五百块回家,周六晚八点给父母打电话,春节的时候回家一次。
琥珀有个沉默的父亲。她上高中时,他坚持在每天夜里的路口接她下晚自习。他四十五岁的时候迅速地变成了微微的驼背,头发渐渐白,渐渐疏。这让琥珀十分愧疚。并且说实在的,还有些累。
琥珀知道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