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里,猪排都比她诱人。”男演员尴尬地开玩笑,“早上到现在没吃过一口饭啦。”
导演脾气再好,此刻也有些沉不住气,反复同他们说戏,直说得词穷。
“不如分开来拍,我后期再将两双眼睛拼在一起?”导演同我协商。
“万不得已只能如此。现在还有时间,让他们再找找感觉。演员也累了,先休息一下,补补妆,去星巴克买点热食和咖啡。”我同制片公司的人商量。
一时间,大家稀稀拉拉坐了一地。
我揉揉肩膀,接过王云舒递给我的咖啡,埋头喝了一口,直叫:“就我贱命!”
“喂,老大,有个男人一直在看你。”胖张低声在我耳边说。
我抬起头,远处合欢树下,有个男人正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们这边,他穿白衬衫,双手插在亚麻灰休闲西装的大口袋里。
我有点近视,看不太清,故要微微眯起眼睛。
就在我眯眼的那一瞬,那人已经迈出长腿,径直向我们走过来。
我惊得差点将手中的咖啡扔飞出去——是孙晋州。
我完全没想到他会在此刻出现——
自从上次“浮生”一别,我们便再无联系,他甚至连电话都没打给我过。
我几乎疑心,我和他从来没有相爱过,才能断得那么彻底、干净、决绝。
也因为这样,我才迟迟不敢去找他,怕自己自作多情。
而此刻,他突然出现,简直让我如履梦境。
我不由自主站起来,迎向他,一颗心居然跳得如同小鹿乱撞。
我不敢眨眼,怕一眨眼,便会错过什么。
下一瞬,他已经站在我面前。
几月未见,他清瘦需索,但唇角挂住的那个微笑,还是那么温暖。
我望着他,一心一意望着他。
我眼里只有他。
周遭的一切忽然淡退成一片虚影。独他一人是清晰的,眉梢眼角、每条细纹、没跟发丝都是清晰的。
我深深想念他。
就在此刻,就在眼前。
即便在那些杳无音讯的日子里,我也未像此刻这般想念过他。
我想伸出手,捂住嘴。
我不敢相信,他已经站在我的面前,站在我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我只得将全身的力量,都用来困住那不听使唤的手,可怜的杯子已经被捏得变形。
我忽然很恨他。
我恨他为何没有早点来找我。
若他早一刻站在我面前,我便可以早一刻原谅他。
原来我所在意的一切,都比不上他真实地站在我面前。
“你瘦了!”他说,声音那么好听,熏风一般,像那天晚上他说,我不睡着,因为你不属于我。
我傻傻回答道:“这算是夸奖吗?”
然后他便笑了,法令纹轻轻舒展开,一派云淡风轻,仿佛昨晚我还握着他的手,在街头闲话。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东西——
我吓坏了,有那么一瞬,我几乎疑心他就要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绑着 白丝带的蓝盒子。
我承认,他一靠近我,那气息便已经让我陷入饮了两杯伏特加以后的状态。
所以,我的想法便有些不切实际的混乱、天真,而且羞耻。
果然——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书,咖啡色皮质封面,比巴掌略大一点。
“昨晚,我再读董桥的《今朝风日好》,看到很多雅人趣物,我想你可能愿意读一读。”他将书递到我手边。
手里的纸杯已经被我捏得接近崩溃,“对不起,你看到了,我这么忙,没时间看书。”
“哦!”那温文儒雅的笑容,凝在他脸上,云淡风轻也忽然变了天色。
他递书的手迟疑了一下,缓缓收回。
在他快要移开视线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江绍宜,仇已经报过,别玩过火。
“但你可以讲给我听,挑你喜欢的部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硬,甚至微微有点抖——是兴奋?期待?还是羞涩?
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
嗯,天色终于晴了!
“哇,我认识你,你是那个送外卖的。”王云舒叫起来。
这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甚至听到导演操着台湾普通话在对男女主角说:“看,就是这个眼神。眼里只有对方,没有别人。”
副导演补充,“天雷勾动地火,形容的就是这种。”
我当成一张脸羞成猴屁股,赶紧低下头掩饰。
但下一刻,有个人已经站到我旁边,刚好替我遮住众人的视线。
他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我的手,“我到对面咖啡馆等你。你慢慢忙,别急!”
“嗯!”我磨磨蹭蹭点头,有点不舍他柔软指腹轻轻掠过指尖的温度。
然后,他将手插回口袋里,慢条斯理地走开。
“绍宜姐,你男朋友?”胖张立即八卦地冲过来。
“肯定是。”王云舒说,“而且还是那个送水仙花的。”
“你男朋友很有风度啊——像个学者。”林钦风故作高深莫测地望着晋州的背影。
我扑哧笑出来,故意说:“他就是一开小饭馆的。”
“不会吧?”王云舒的眼睛瞪成一种不可思议的圆,“这么俗气?”
而与此同时,胖张已经在欢呼,“那我们以后聚餐就有地方蹭饭了!”
我忍不住大力拍他的肩膀,“做人呢,还是要你这么实惠才好!”
接下来的工作——
我全程投入,不知为何,知道晋州就在不远处等我,我便觉内心平静安稳。
往日怎么也填不满的虚妄,此刻被一种喜悦所替代。
原来,原谅一个人,懂得一个人,并接受他,是那么自然的一件事。
片子拍到黄昏日落才收工。
我走到对面咖啡店的时候,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书。
那扇半开的窗与正捧书斜坐的他,在夕阳中构成一幅画,这幅画里的静,直透纸背。
任何看见的人,都会忍不住顿足望一望。
一望,自己的心也静了。
他这个人,在任何地方都能处之坦然,那安闲的姿势波澜不惊,仿佛任何地方,都可以被他“坐”成“浮生”。
也许,人真的要在地狱里打过滚,才懂得立地成佛的道理,超然世外。
我站在远处,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看落日的余晖怎样脉脉地染上他的眉梢眼角,与他交融为一体。
他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