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猛然清醒了过来,现在并不是伤心自责的时候。
在C大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当司机问她要去哪儿的时候,脑子里竟是一片茫然。从来只要她一个电话,她就会出现在她面前,除了家里和学校,她竟然不知道第三个他常去的地方。一直都以为她给他的关怀和爱恋足够的多,可此时的茫然生生的点醒了她,对他的了解竟然少得可怜。
车上的广播里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嘱咐着:今天夜间将有一股寒流大范围南袭,我国西部、西南部、西北部最低温将降温至7到8摄氏度,请注意防寒保暖。
司机大叔频频回头,林昔没办法只得把电话打给了晓风。晓风的男朋友在C市刑警大队上班,如今事情已经浮出了水面,保密这方面就没以前那么严格了,要打听许民强家属被监管的情况还是可以的。
晓风的短信来得比预期中还快,除了一个酒店的名称,后面还有一句话——林昔,你可能见不到他的亲属了……林昔知道那个省略号里有内容,可此刻她无暇去顾及。
当淡黄色的出租车停在“七元大酒店”门口时,一直细绵细绵的雨已经下成了掉串的珠子。站在屋檐下看过去,就如同一场巨大的雨幕,分别由一小串的水帘子组成。
晓风的短信里没有说哪个房间,林昔只得去前台询问。被拒绝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没办法,林昔只得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和身份证递了过去。
那前台小姐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电话和那边说了几句之后,才礼貌的告知了房号。林昔一脸平静的朝电梯走去,心里却暗紧了一把,这监控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密很多啊。
其实,被拒绝这样的结果林昔不是没有想到过,以组长那样的作风,怎么可能让她有机会再接触许言。可她还是来了,这么做不过是心存了一点儿希冀罢了。
警务人员的话清晰的响在耳边,“对不起,林小姐。你已经因与被告的子女许言有亲密关系为由被申请了职务回避,从今天起,你不能再以任何方式参与到许民强贪污受贿案的调查里来,所以我们也不能让你见被监管人。”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林昔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她可以在门口大声吵闹,来引起许言的注意,可她不能,那样的后果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不便。执法人员不会对他怎样,可她知道他一定烦死了这种吃饭睡觉都要被人监视着的感觉,何况他的父亲还在铁窗后面,等待着死神的黑色镰刀。
林昔没有迟疑,也没有无理取闹。她只是无比坚定的转身下楼,然后拦车回家。这个时候,她能求助的只有她的父亲。那一刻她的心是果决的,即便她的父亲让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只要他帮她这一把。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放弃某些事情的准备,可不过短短半个小时,林爸爸便点了头。临走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只说了一句话,“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即便是我出面如今的局面也不可能改变多少,我答应你,只是不想你落下一辈子的遗憾。”
林昔站在门边低垂着头,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她的父母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可他们什么都没说,只因为这是她的选择。即便是到了如今这样的局面,她的父亲依然冒着风险来帮她,只因为怕她一直愧疚。
“妈……”转身轻轻搂住林妈妈的手臂,哽咽着轻唤了一声。轻颤的声音里饱含了许多许多种的情绪,仿佛又千言万语却又多说不出一个字。
林妈妈轻拍了拍她的背,叹息道,“许言是个好孩子,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们只是要你幸福平安……你爸爸也是……”
那一天,林昔趴在林妈妈的怀里痛哭失声。有这数月以来在单位遭受的白眼,有秦凡的利用和背叛,有第一次被击打得溃不成军的挫败,以及许言落寞离开之时她的无能为力,她竟然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
林爸爸回来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带回来的消息比之前还要糟糕,录音带里的内容一大半许民强都已经承认了,换个角度说那卷录音带的目的已经达到,许民强的罪名坐实。这场本应该轰动全国的巨大贪污受贿案就这样被生生演变,许民强就是那替罪的羔羊。
林昔突然想起她的刑法老师曾说过的一句话,如今这样的社会,反贪就类似与隔着墙壁扔砖头,砸中谁就是谁。等到明天天亮,这件事情成为C市日报的头条公诸于众,不明真相的百姓也许会大骂贪官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稍微看得明晰一点儿的也最多笑言是他运气不好。可不管是破口大骂还是无谓摇头,这个前C行行长都不会在他们的世界里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明天太阳超常升起,这就是现实。
和林爸爸一块儿进门的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深灰色的西服外面是一件黑色的长款外套,头发被外面的寒风吹得有些凌乱,可金框眼镜后面有一双沉着冷静的眼睛。
这个男人林昔认识,薛庆年,C市极有名的金牌律师,为人严谨慎密,做事雷厉风行切效率奇好,以前在高院担任的是民二庭的庭长,可就在他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他突然转职并与人合伙成立了自己的律师行。因为离职三年之内不能从事与他过去职业范围相关的工作,这两年他都只接手刑事和行政方面的案子。也就是在这短短的两年时间里,他成为了这个领域声望极高的权威人士。
只是极少有人知道,这位司法界的新起之秀,其实是林爸爸很是得意的几大门生之一。薛庆年出生贫寒,却是个极有骨气的人。当年林爸爸自己掏腰包资助他念书,就是看上了他有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也因为这一层关系,薛庆年曾担任过林昔和林朗的家庭教师。只不过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的林昔还在念中学。
……
林爸爸告诉林昔,薛庆年如今是许民强的代理律师,现在已经开始着手收集一些有力的证据,并且还让林昔明天开始跟着他去帮忙。
林昔感激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然后转头和薛庆年打招呼。除了中学时期他曾给自己补过一年的课,他们并没多少交情。或许是因为年龄相差太大,或许是因为其他。
打完招呼,就又连忙转眼看向自己父亲,语气中是强压都压不住的焦急,“爸爸,许言他……”
林爸爸略微沉吟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他比你想象中的要冷静得多。林昔,你太容易感情用事了,关心则乱。而且,许民强应该事先早有觉察,自知逃不过这一劫才会承认得那么干脆,算计了半辈子的人又怎会不给自己的独子留后路呢。”
有了这样的话,林昔才大松了一口气。虽然一想到他此刻的模样,胸口就'③üww。сōm'忍不住的绞痛,可她也明白,如今只有等风波过去了。不管多久,她愿意等,一直等。这样的局面,她只能等,可她并不知道,这一等就是整整的五年。在那漫长的五年时间里,她此时默许下的承诺便成为了那些一直坚持一直等待的支柱之一。
……
三个月后,经过总历时长达39个小时的审理,二审判决驳回了一审的死刑立即执行,最终改判成了无期徒刑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百分之九十八的私有财产。
这三个月以来,林昔跟着薛庆年一起日夜奔波,四处收集对他有利的证据,将他生平所做的所有慈善事迹、获得的表彰以及部分群众的意愿汇总递交了上去。林昔的原意还想把整个案子背后的东西牵扯出来,却被薛庆年阻止了。
一直到整个事件尘埃落定,她静静的坐下来回忆这三个月以来所遇见的事情,才真正的明白了薛庆年当初的那句话。
妄动不能动的,只会让担罪的人死得更快。
……
林昔再也没见到过许言,即便是在法庭之上,许民强被判无期徒刑之时,他就如同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那些奔波劳累的日子里,林昔时常会想起他,可每每一想起,就会没有心情工作,所以她逼迫着自己不要去想,不能想。只要事情解决了,风波过去了,他就会回来。那时候她会加倍的全心全意的爱他,如今家里也已经知道了,不必等到毕业,她就可以带他回家。然后等他毕业了他们就结婚,然后一直一直在一起。
那时候的她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在短短的半年之内爱上一个人,并愿意与他长相厮守。但是她自己是这样的,借用一些抽象的说法,她觉得他们是上辈子注定了的,会牵绊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