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植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他拖着往外走。西苑偏门开了一半,竟一个看门的都没有,陈树一声不吭径自拉了她出门,撑起一把伞匆匆走入雨里。
路上无行人,除了天地间迷蒙的雨,便只有他们了。阿植踩在积了水的青石板上,一双布鞋都踏湿了。走到街尽头,便看得一辆马车停在那里,穿着蓑衣的车夫坐在前头看了他们一眼,便掀开了车帘子。
然陈树将阿植送上马车,却自个儿掉头走了。
马车立时跑了起来,阿植惊诧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心下却忽觉得有些不安。她有些被吓到了,陈树从将她带出来那一刻起就一句话也没交代,而是直接将她丢进了这辆马车里。
阿植掀了帘子问车夫要去哪儿,然车夫却不回她,只赶着车往前走。
阿植有些急了,又大声问了他一遍。那车夫终是回了她一句:“曹小姐,快到了,不必着急。”
她咬了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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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车夫说得没错,不过一刻钟的辰光,她就被送到了一间宅子门口,车夫跳下车,拿了个脚凳放在地上,给她撑起了伞。
阿植犹豫了片刻,终是踩着脚凳下来了。那车夫方将手里的伞递给她,背后那座宅子的门便开了过来。只见车夫说道:“到地儿了,是梅少爷要见您,小人先回去接东家了。东家说您今天先留在这儿,他今儿有事,明日再亲自来接您回湘堂。”
阿植一脸惊愕,陈树就为了让梅聿之见她一面,就这么将她从府里带出来了?!荒谬!她这么突然消失,不知道陶叔和小井得怎么想。这么一闹,她以后还怎么回去做事啊?然阿植没时间抱怨,便看得梅聿之从府里走了出来。
见他越走越近,阿植抬头看了一下宅子的匾额,皱了眉问道:“你如何常住京城了?”
梅聿之先是没有回她,其后又接过她手里的伞,在雨里站了会儿,说:“先进去罢。”他忽地伸手去挡落在她左肩的雨,将伞挪过去一些:“这么久未见,你倒还是原先的样子。”他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见到我就这么不高兴么?每回都皱着眉。”
阿植垂下头,颇有些被动地被他带着往里走。
刚进门,他便带着她沿着右边的走廊往后面的对屋走。这宅子很小,看起来很不是梅少爷的风格。书房里生了暖炉,阿植刚进去便瞬时被久违的温暖包裹了。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梅聿之低头看了眼她的鞋子和裤脚,说了声:“先坐。”便关上门出去了。
屋子里瞬间清净了,阿植想,在这般渐渐冷下去的天气里,守着一个暖炉,再抱一只烤红薯,那曾是她年少时候的理想生活。她忽地闭了眼睛,感受着铺天盖地的温暖,一丝丝地沁入她的骨子里。整个人像是放下了所有的疑问和负担,满世界里只有这恰到好处的温暖。一直紧紧揪着的心,也能慢慢地、慢慢地舒展开来。
然她还没享够这片刻的宁静与暖意,就被推门声重新打回了原来的世界。
梅聿之将雨伞搁在角落里,另一只手却托着漆盘,走了过来。
他也没吱声,蹲下来将漆盘搁在地上,不由分说地抬起她一只脚,然后将她的一双湿布鞋脱下来,再看看湿透了白色足袋,无奈叹了口气,将足袋也替她脱了下来。他瞥了一旁漆盘上的鞋子和足袋,显然不合脚,但还是给她换上了。左脚换完换右脚,阿植也异常乖巧地就这么呆呆看着,什么都没有说。
他卷起她的裤管,说:“往那边挪一个位置。”阿植便站起来,坐到了更靠着暖炉的椅子上。一双大鞋子穿在脚上,难免显得有些奇http://www。345wx。com怪,但脚上却没有湿嗒嗒的凉意了。
“谁给你弄的这个发髻,真是越看越丑。”梅聿之直起身低头看了看她头顶的那一团小髻,忽地伸手去将外头裹着的布给拆掉了,头发便松了下来。她头上也落了些雨,头发上便沾了些湿意,懒懒地搭在肩上。阿植的小脸被暖炉熏得有些发红,看上去又有些上火,嘴唇干干的,都快要脱皮了。
梅聿之递给杯水给她,在她对面的椅子里坐下来。
‘
他不出声,只这么懒懒看着她,忽地笑了一笑,戏谑心又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小时候那么嚣张,现在却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然话刚说完,他心里却又有隐约的怅然。
好像怕她又炸毛一样,梅某人浅笑道:“我随意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阿植注意力没在这上头,她想着别的事。
“见到世子了?”梅聿之浅声问她。
阿植惊愕地抬头问道:“你……”
梅聿之轻轻抿了一口茶:“你若继续留在容府里,我怕你会撞上泽越。届时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泽越素来心直口快,不似管仪和容夫人。若她当众撞破你的身份……”
“泽越公主也到京城了?!”阿植心中一惊。
“那是自然。”梅聿之停了停,叹声道,“容夫人怎么会放心单单将泽越留在随国呢?多大的祸患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偶然瞥见评论里面送积分的按钮……我决定试试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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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当时心事偷相许 。。。
阿植双手握着杯子,抬了眼问他:“为何?”
“世子身体不好,泽越自然是最有力的竞争者。听闻随王身体大不如从前了,现下最愁的,便是继任者的事罢?”他似是觉得屋子里有些暗,便点了茶几上的烛台。阿植的眼睛闭紧了又眨了眨,似是觉得有些不大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
“可还是很奇http://www。345wx。com怪,世子本是可以不来的,为何要一道跟来了呢……不是多添麻烦么?”她慢慢说着,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热水。
“他的心思我如何知道,你若好奇,直接问他岂不是更好?”梅聿之侧过身子又倒了一杯水,再看向阿植的时候,发觉她又走神了。
她永远不在状态,就像失了魂一样。
梅聿之的神色沉了沉,周遭像是陷进一种恰到好处的安静里,可以不想其他的事,纯粹地放空和神游。
说是不要将她扯进来,说是要她过得如以前一般简单,如今又为何要与她提这些?
阿植呆愣愣地望着案几上微微跳动的火光,偶尔眨了一眨眼,神色里却泛着倦怠,就连梅聿之从对面的椅子上站起来的这个动作,她都没有发觉。
梅聿之走到她面前,掰开了她的手,将杯子放回一旁的案几,说道:“湘堂那里最好还是不要去了,今天就歇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阿植便被腾空抱起,她微微蹙了蹙眉,却一动也没动。梅聿之看了看怀中的她,低声道:“卧房里有干净衣服,过会儿自己换了。先慢点睡,我让人送碗姜茶过去。”
推开门便是一阵带着湿意的秋风吹进来,阿植不自禁地缩了缩,偏着头看了他一眼,冷不丁问道:“我小时候真欺负你了么?”
梅聿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弄得哭笑不得,却漫不经心地应道:“等你何时能记起来再说罢,现在空口无凭说出来你也是不信的。”
“…………”阿植吸了吸鼻子,好似自言自语般说道,“所以我小时候真的有那么……凶残?”
“曹小姐,不必因为今天我对你态度很好就有负罪感,在下虽然心胸狭窄,但就目前来看,咱们已经两清了。”他略停了停,又道,“好了,你真的不必感激我。之所以抱你过去,是因为走廊上也被雨水打湿了,你脚上这双鞋子是在下的,在下舍不得让它被雨水沾湿。”
“…………”哦,其实你想多了。阿植望了望脚上挂着的这双大号鞋子,蓦地打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