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样的一封信,我怎还能入睡?当下熄了灯火,端坐椅中,以防不测。
好在我已介于半仙半人之间,饮食、睡眠已无关重要,丝毫不觉疲倦。
天刚蒙蒙亮,我便走出寝室。
当值的侍从急忙迎上来,道:“岳公子,你起得好早啊。”
我不擅撒谎:“我根本就没有睡。”
那侍从惊疑地道:“为什么?”
我踌躇不答。
若我说出发现枕下那封信,非把侍从吓坏不可。
那侍从接着道:“公爷吩咐了,倘若岳公子需要,可以随时去找他。”
我想:“巨禽公既把我当作朋友,这事便不该瞒他。”随道:“这么早便打扰公爷未免不妥,再等一会吧。”
那侍从道:“公爷每天都迟睡早起,现下一定起床了。岳公子,请!”
工夫不大,我便在数百名阴谐战士的护送下抵达巨禽府,在书房中见着了巨禽公。
此时屋里已可清晰的看清物事,可这里依然灯烛明亮,长案上的茶杯犹冒着热气。
案上还堆积着小山一般的文件,以及那琳琅满目,不下五万册的图书,使我未等细瞧,便倒吸了口凉气。
像我这种不擅处理事务、不喜欢读书之人,绝对胜任不了巨禽公的工作。
巨禽公面带倦色,眼圈发黑,令我更为惊诧的是眼角还粘着两块眼眵。
他见到我,神情愉悦,热情地握着我的手,道:“我最喜欢你这种勤勉早起的年轻人。”
我正要说话,房门“咚咚咚”响了三声。
巨禽公道:“进来。”
威廉推门走了进来,向我点了点头,然后对巨禽公道:“公爷,饭菜已经第五次热过了,您……”
巨禽公皱眉道:“你没见我正和岳公子说话吗?”
威廉毕恭毕敬地道:“公爷,你整晚都没有安歇,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禁受不住啊。”
我这才明白巨禽公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了,打量着他,道:“公爷,你为何……为何不休息?”
巨禽公洒脱地摆了摆手,道:“我的身子骨非常硬朗,累不垮我的。”
威廉道:“岳公子你有所不知,自天后重病,公爷为了处理国政,几乎就没有睡过安稳完整的觉。有时,只睡了一个时辰,有时连吃顿饭的工夫都不到。”
巨禽公苦笑道:“我听你的话还不成?把饭菜端进来。”
须臾,丰盛的饭菜摆满桌上。
巨禽公拿起筷子,问已经落座的我:“你也吃一点?”
我忙欠身道:“公爷请,我不饿。”
巨禽公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三口两口把饭扒光。
威廉把碗筷收拾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并把门轻轻闭上。
我由衷地道:“公爷宵衣旰食,实令人佩服万分。”
巨禽公叹道:“比起天后,我差得远了。”
他亲自倒了杯茶给我,自己也倒了一杯,问道:“若我猜的不错,岳公子这么早来到敝府必有要事,是吗?”
我掏出那封神秘的信件,递了过去。
看罢信,巨禽公猛力一拍桌案,霍然起身,叫道:“这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把信送到迎宾馆,威胁岳公子的安全,倘叫我查知,绝不轻饶!”
他忽地紧盯着我,道:“岳公子把这封信交给我看,难道不怕‘有头睡觉无头起床’?”
我淡然一笑,道:“我虽非不把性命当回事,但区区一封信,决计吓不倒我!”
巨禽公大声道:“不错,面对困难和危险,我们绝不能畏缩!只要怕了,后退了,敌人便更会嚣张,得寸进尺,直至把我们完全消灭。”
顿了顿,又道:“在下非常感谢岳公子对我的信任,这封信便留在这儿,我定要把他查个水落石出。”
我道:“那人能潜入戒备森严的迎宾馆,身手大是不凡,希望公爷勿要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
巨禽公沉吟片刻,道:“岳公子推己及人,待人宽厚,我若不这么做,反显得不近人情了。不过,在下还要加派高手守护。岳公子武功高强,自不虞敌人行刺,但倘若叫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徒骚扰了公子,阴谐国的脸面朝哪搁?”
我道:“有劳公爷费神了!公爷,你可能猜出写信之人是谁?”
巨禽公道:“在下扪心自问,所做每一件事均对得起良心,无愧于天地,可难免得罪一些人,招致某些人嫉恨,仅凭这封信,还无法判断写信者的身份。”
说毕,喝了一口茶,仰天长叹。
我道:“公爷因何叹息?”
巨禽公苦笑道:“从表面上看来,我富贵尊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实内心的痛苦,又有几人能了解?”
我道:“公爷有何痛苦?”
巨禽公坐到我的身边,更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他双目射出深深的忧伤,道:“我和公子虽是初识,但仿佛便似见着了多年老友,心底有什么话,皆想把它掏出来。岳公子,你在来凤凰城之前,是否因我是男宠身份而瞧不起我?”
我万没料到他会直问此事,张口结舌地道:“这……没……没有。”
巨禽公眼里的忧伤之色更深了,道:“你在说谎,因为你的神色已经如实地说出了答案。”
我的脸腾地红了。
巨禽公微笑道:“连岳公子这等胸襟广阔、诚实善良之人都这么想,其他人可想而知了。”
他叹了口气,道:“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当女人的玩物,我也不例外,可我当初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巨禽公的话并没有说完,我的想象力虽不大丰富,也可猜出当年的他高大粗豪,吸引了艳后的注意,艳后素以淫荡、狠毒出名,他若不同意,后果可想而知。
那其中充满了多少屈辱、悲愤、辛酸、绝望?除了巨禽公,恐怕没有能够真正了解。
不意巨禽公很快说了一句令我吃惊的话:“虽然如此,我并不后悔,若叫我重新选择,我仍心甘情愿做天后的男宠!”
说到这里,他脸上容光焕发,眼里充满了无限的热切和感激,道:“对了,做天后的男宠,这一点最为重要,它组成了我生命中最有意义、最值得回忆的部分。从天后那里,我得到了许多快乐,学到了许多东西。若不是遇上天后,我的生命将会黯淡无光。”
对此,我不敢苟同。
艳后既是天下第一淫荡的女人,床上功夫当然是一流的,叫男人欲仙欲死自不在话下。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巨禽公把天后当作了天人,当作了恩人,从内心里感激她,崇拜她,拥戴她,热爱她!
巨禽公看破了我的心思,淡然道:“岳公子你想错了,我所说的‘快乐’,决没有一点男欢女爱的意思。”
我嗫嚅半晌,也没想出什么辩解之词。
巨禽公道:“待得日后天后痊愈,你便可感受到我所说意思了!”
他激荡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忽然失笑道:“别人看到书房内的情形,一定以为我头脑出了问题。”
我吃惊地道:“怎么了?”
巨禽公指着数盏仍然灿烂的宫灯,道:“天光早已大亮,它早该熄了。”
我也不禁失笑道:“咱们只顾说话,都把这事忽略了。”
巨禽公起身熄了灯,又重回我身边,道:“言归正传,因阴谐历来瞧不起男人,因我是当今之世最贫穷最低贱的吐焰人,所以当我以男宠身份踏入凤凰城的时候,五虎将及其他大臣便对我看不顺眼,也不知有多少次劝说天后把我斩首,实在不行,逐回吐焰也可以。有时还有意令我在众人之前出丑,攻击我的人格,打击我的自尊,反正是叫我在天后心目中的形象受损。”
我清楚地看到,巨禽公的眼里喷射出熊熊怒火,语音也大了起来:“所有这些,看在天后的份上,我都忍了,可没想到他们竟把天后染病的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欲以此置我于死地,是可忍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