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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她呀。”小孩应声回头,雨幕里,被水淋湿的刘海下,陆小凤看到了一双曼妙的盲目:“你是瞎子?”
年幼的孩童怎知忌讳,如此直白的话便从舌尖迸出。“对啊。”却不料那少年笑着回道看上去毫无芥蒂:“我是瞎子。”
抱着白薯的少年默默的站了片刻,走过去,扔掉了白薯扶住了他的手。
江湖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两个被雨水淋得精湿的小男孩伸出手来,两双笼在一起的手,轻轻为一朵初开的白莲挡下从天而降的水珠。
其实刚过不久,陆小凤就后悔了,怎么那么傻呢?直接把它藏到荷叶下面不就好了吗?
过了很久,陆小凤终于明白,那不是傻,是愿意,因为想握住雨中的那双手。
快感一层层的漫上来,冲击着大脑的理智防线,闭着眼的花满楼看到自己的视界里五彩的移动的斑点,火的颜色,木叶的颜色,月的颜色。其实花满楼没有见过火,也没有见过竹子,也没有见过月亮。但他问过陆小凤,虽然陆小凤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讲解员。
“红啊?就像火一样,火就是红的。”
“原来红是热的。”
“绿啊,就是树叶草地的颜色。”
“所以,绿就是让蟋蟀唱歌的颜色吗?”
“白色就是月亮的颜色。”
“哇哦,白色竟然是会变化的。”
花满楼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特的世界。从足底升起的美妙感受如同站在涨潮的海水中一般将人轻轻淹没,又随着浪潮推移飘动,在这一刻,他伸出手来抱住同样温和的抱着自己的人,仿佛要将他带入自己的世界里,带他感受那热,那变幻的奇异,那想要唱歌的愉悦。
雨声渐渐嘈杂起来,混淆了亭中的喘息,已经听不清楚了。白纱被雨水打湿已经无力飘动,沉沉的垂在那里,仿佛天鹅垂下的翅膀,翼蔽着这小小的亭子。
漫天风雨里,那朵被期待着盛开的白荷在漫天风雨里袅袅绽放,有一片硕大的荷叶轻轻移了过来,轻轻的遮护在它上方。
在那一刻,花满楼混乱的视界里,那跳动顽皮的色块和斑点回合出一张脸来。有着高高的鼻子,上挑的眉毛,孩子一样狡黠灵活的眼睛。
梅花雪 ~捉虫
现在是冬季,百草凋零,众芳失色的冬季。白云城得地利,气候依旧温和,沧海碧波依旧美丽,城主府的后花园依旧不减翠色,几乎和西门吹雪再次舞剑时没有任何两样。只是草团愈发的丰厚了一些。按说这是一个过冬的好地方,可是叶孤城选择了北上。一向不怎么喜欢出门的人,选择迎着朔风和寒气,赶赴极冷的塞北。
万梅山庄有很大一片梅花,红梅枝头绣红,白梅树梢藏玉,绿叶柔嫩隐约在众花的怀抱里。前几日落了雪,温度稍低。现在雪仍然没有融化,地上白白的一片,不厚,踩上去有些松软的触感,这一支支梅花带了点雪,看起来分外精神,也分外娇艳。红的愈发红的精彩,白的几乎淡化在了雪里,营造出一种飘渺的意境来。今天有点阴,天空堆着些铅云,不知若有红红的日光铺开彩霞,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致。
白的衣黑的发,站在香雪海里的人几乎也隐在了这雪地的梅林里。叶孤城举目看着这景致,心中有着暖暖的怡然。他不喜欢鲜花美人,只是他从来都不接近,因为极其自律和克制,所以懂得拒绝和漠视。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在这里看到这梅花,红的刚烈白的清洁的时候,感觉心里很舒服。
欣赏,不仅是靠后天的培养,还有的就是灵魂的本能。叶孤城自然是受过熏陶的,可是这一刻他没有想起梅妻鹤子,也没有想起高洁顽强。只是看着这几树丽色,嗅着这一院幽香,还有身旁同样白衣黑发的男子,和他身上独特的味道。
所以,是直觉吧。
他并没有刻意用什么踏雪无痕的轻功,所以脚下那薄薄的一层雪上留下了他的脚印,脚印是浅浅的,据说人在心情愉悦的时候,留下的脚印都是模糊浅淡的。树梢上落着晶莹的雪,雪下藏着芬芳的梅。暗香浮动,盈盈入袖。
西门吹雪懂得吹笛弹琴,他是一个极有生活品味的人。他的梅林里有一方温泉池,白玉堆砌,活水为引,在这冬季里升腾着袅袅热气。他邀叶孤城来看花。顺便温汤沐浴。
水温是恰到好处的,水里漂浮着些许温经养脉的药草,偶然的夹杂着几片勿落此间的梅花。温泉水滑,草香袅颤,白玉石壁上凝着些许晶莹的露水。
西门吹雪端坐于池中,这不是一个放松的休闲的姿态,他的肩背腰在一条笔直的线上,肩是张开的,胸膛是挺起的,腰线是挺拔的,他看着就坐在他对面的叶孤城。温泉的热气袅袅的升腾起来,为这人往日里总是冰冷的容颜添上些许朦胧的柔情,也在那总是苍白少血的面颊上染上些许红晕。一头浓密黑长的青丝就散落在身后胸前,或者在水下,飘摇在那非礼勿视的地方。圆润的肩头就靠在白玉的池壁上,白皙的肌肤几乎要形成玉石的错觉,只是玉石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活力和生命感。那是紧致有形的肌肉,一眼望去便可知摸上去的手感绝对会很不错。
隔着那层薄雾,可看到那薄薄的少血的唇因为水温的缘故变得红润起来,乌发被水汽打湿显得愈发黑亮,青丝绛唇,只用两种简约却浓烈的色彩描绘出来,因此兼有白梅的雅致和红梅的诡艳。西门吹雪在打量着叶孤城,叶孤城也在打量着他。
叶孤城的眼帘是半合的,因此视线是微低的。因此他可以看到对面那个男人瘦削苍劲的脊背,结实却不突兀的胸膛,线条清晰的腹肌,以及放在腹部的那双细长有力的手,握剑的右手,拿着剑鞘的右手。
在这微低的视线里,那双手忽然动了,手的主人也动了,他在向他靠近。叶孤城发觉了,但他没有动,只是轻轻抬了一下眼皮,又合上。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但是足够了,他看到了西门吹雪的眼睛,从那双黑亮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两人都懂却并不必要宣之于口的东西,他并不排斥的东西。
唇瓣被另一种温热的东西碰上的时候,叶孤城半被动的抬起头,扬起了脖子,那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些湿湿的,凉凉的,落在被蒸汽熏热的脸上,引起面部敏感的肌肤微微收缩,那是雪。白云城位居南海很少看到这样的雪。来到万梅山庄短短一日,叶孤城已经记住了这雪的触感。
羽毛般的轻盈,梅花般的洁白,好像天上的白云被风扯碎了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