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安抚它的情绪,暂时不乱来,等等,他忙于招呼爸妈,将唯一的卧室给他们住,自己睡在沙发上,像一条流浪狗。从前就这样,老家的房子也不大,破破烂烂,原来还有瓦遮头,听说近年开始漏水,又被爸妈当做理由讹诈。后来起了二层带院子,还嫌不够,穷追猛打要弄清楚他一个人在大城市到底赚不赚钱。
曾经回过一次,老家人人都知道他,爸妈是懒鬼,整天在院子里打牌,真金白银出去。他是早年买来的,是啊,活该做冤大头——个个说他应当孝顺,背地却看他笑话,真是虚伪至极——但世上不能没有规矩,尤其是长辈对子女的压制,没了就会乱。他们真心诚意这么认为。
它似乎愤怒,趁夜黑风高作怪,妈妈最先听到动静,大呼小叫,说他平日不打理,怎么还有老鼠出没?
他顾着看说明书,随口应了几句,然后将水果及茶饮端出,爸爸正挨在沙发上看球赛,听闻私下赌很大,将他这几年划过去的钱全部投进去。但人模人样,两人惯会扮演严父慈母,上楼时碰见张阿姨,还上前感激人家多多照顾,确实像一对疼爱儿子的好爸妈。
荧幕里人头攒动,裁判吹哨,爸爸又大骂出口,抓起杯子如牛饮水。妈妈与丈夫臭味相投,低头研究临走前买的最后一注,图案花花绿绿,猫狗转圈跳舞,那个开局的男人对她信誓旦旦:“肯定中!”她忽然底气十足,幸好取到小道消息,这次谜底必定从某某动画的某某集数里出,不需怀疑。
他假装无意扫一眼,顿时猜到两人不知悔改,心里已经无惊无险,只是要费点精力继续举报,免得拖累老家街坊。但也许大家都沉浸其中,每条村少不了闲人,聚头就赌,警察扫荡了许多回也无果。
“吃啦,喝啦。”他低声说,“很贵的。”
爸爸最先感到困倦,连连打呵欠,被妈妈催去洗澡,洗干净点啊,否则不能上床。然后妈妈也放下手机,自觉是路途遥远的缘故,太累了,都怪儿子不肯兑现承诺,早点给钱,他们就能换成飞机,再努力点连航天飞船都只为两人服务。实在厚脸皮。
他听得耳朵起茧,又察觉紧贴脊骨的它隐隐骚动,连忙劝道:“早点休息,明天带你们出去吃饭。”
吃什么?吃鲍鱼、海参,一罐鱼子酱,牛排要五成熟,他们无忧无虑发梦,很快就睡得沉沉,打雷都醒不来。他叹一口气,捞出满手轻飘飘的灰,知道它不开心,唉,都是为你着想,来吧,过来这里,马上就有东西吃了。刀磨得非常锋利,针头反光,要先喝一口血,还是吃一口肉?速战速决,人是很敏感的动物,就算下充足的安眠药,也怕有意外。
如同处理两条活鱼,又肥又白,长年积累的营养从缺口里不断涌出来。它虽然嫌弃,但了解他一番心意,就着他的手细嚼慢咽。其实不错,如果尽快生长,他就更安心,不用忙前忙后像无脚的鸟儿——它吃得香,险些没控制住,还是他及时警醒了:“先养着,都是你的,没有人跟你抢。”难怪东南亚那边说小鬼凶,伤人害命,天性里自带的本领。
药真的很贵,用在他们身上,格外令他肉痛。不太熟练地清理痕迹,当无事发生,第二天傍晚,爸妈终于醒转,头晕,到处都痛,叫嚷要去医院检查身体。不过听他说约好了饭店,过时不候,两人又舍不得口腹之欲,年纪大了,有点小病小痛很正常。你看看,爸爸的腿以前还被人打断过,浑身都是伤痕。你不记得啦?咳咳,是为了保护你,你被人欺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实际上他一直很乖,是爸爸烂醉,向人借钱不还,结果用一条腿作代价,换得谅解。
饭菜还算上档次,最差也有一道花胶鸡汤,但他们照样说闲话,嫌花胶是用药水泡的,味道不正,下次要找真正的贵价货。根本没吃过几次,却说得头头是道,他越发觉得好笑,无用人装体面人,全靠他苦苦支撑。
好在看清楚了,不继续做牛做马供养,现在是他挖掘对方的剩余价值,吃饱点也无妨。皮肉都是好东西,血滚滚地流,原来坏心肠的人都有这么红、这么甜的血。
路上也一直唠叨,大城市的繁华使他们目不暇接,儿子,记得做人上人,爸妈养得你这么大,最适合过舒舒服服的生活。他们只有一点称得上意识超前:不劝他娶老婆,放任他独来独往;现在的年轻女人都很坏,挑拨离间,贪图富贵,她们榨干你就走了,到时候你怎么管?爸妈对你好,不会害你,一生一世陪着你。
以前他过得辛苦,以为他们真的好心,还觉得愧疚,明明自己爱的是男人,高高大大,用力的时候手背青筋鼓起明显。那会男人还是他的上司,部门聚餐,留意他不会饮酒,另外开了一瓶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