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沉甸甸的金牌拿在手里,蓝夜熙心生伤感,那个娇俏活泼的女孩儿,终究是去了。对方就算是什么表示也没有,自己也不能埋怨什么,终究是玲珑无理在先,因此而丧命,怨不得旁人。可拓跋野的这份心意,却由不得他不领情。事有大小,这一面金牌,在将临的乱世中就有可能救他一族的性命。蓝夜熙珍而重之地将金牌收好,对拓跋野拱手谢道:“七王心意,蓝某替我蓝氏一族谢过。”
蓝夜熙年近五旬,面容清瞿,皮肤白晰,须发乌黑,因着常年习武,身体灵敏,动作举止自有一种行云流水的风韵。蓝大人修习武艺,其主旨明显并非用于对战杀人,所以整个人并没有那种西秦武人常见的锋锐杀气,反而是一种含蓄内敛的深沉,一举一动,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蓝大人目光真诚,态度诚恳,气质温和,与之谈话如沐春风,可怜拓跋野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种气质的长者,难以控制地心生亲近。这一件事说完,原该告辞离去,可忽然心头一动,忍不住对这位隐于皇室背后的大人问出了一直压在心中的疑惑:“蓝大人,恕我冒昧,天子他。。。。。。”
话未说完,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问下去,可他相信蓝大人必然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蓝夜熙未现怪罪之色,反而温和地笑了笑,沉声说道:“蓝某知道,这件事必然瞒不过七王爷。”
拓跋野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蓝夜熙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蓝某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既蒙垂询,蓝某愿将详情告知王爷。”
“早在百余年前天师即有预言:姬氏天眷不再,龙脉已绝。”他紧盯着拓跋野,如此令人震撼的一句话,对方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变动。
蓝夜熙挑了挑眉,继续说道:“当时的明帝得此预言足足数月夜不能寐,苦思冥想,终于下定决心开姬氏商行,沟通百货,广蓄资财。其用意,原是为即使日后中周国破,后世子孙亦能隐迹于野,安享富足。”
顿了顿,摇头叹道:“可惜现在看来,龙脉已绝指的并非姬氏皇朝即将国灭,而是指。。。。。。”犹豫片刻,终究将话说出:“姬氏皇族,子嗣将绝。”
屋内二人,相顾无语。过了半晌,蓝夜熙涩声道:“先皇年二十七故世,仅留一子一女,可是皇子姬琦瑾,年两岁而亡。不得已,令公主假扮之,以安社稷,以定民心。”
如此惊天密闻,蓝夜熙徐徐道来,拓跋野端坐于侧,面上不动声色,可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如此说来,当年公主入秦,并非择一良婿那么单纯,而是关乎整个中周,甚至天下运势走向之举。可为什么是西秦?
只听蓝夜熙继续说道:“因姬氏绝嗣之事,中周三公斋戒沐浴三日三夜方再求得天师四字箴语:“龙在西北”。再观诸国子弟,无不骄奢淫逸,唯西秦子弟历艰苦锻炼,个个卓绝不凡。诸公商议,既然天绝姬家血脉,中周必将消亡,临此巨变之际,为保各族身家性命,只能另择良主而附之。诸公认定,所谓“龙在西北”意指西北拓跋一脉即将崛起,称霸天下。”
所以中周重臣定下宗旨为:交好西秦,举国依附之。公主择一拓跋王族子弟为驸马,则能使这种依附显得自然而不突兀。可惜因自己的反对而使其愿望终究落空。可自己何德何能,竟能使公主钟情至此,不肯另择佳婿下嫁之?!拓跋野浓黑的长眉微微皱起,思绪起伏,不禁暗暗怀疑:当初三哥对周公主一见衷情,是发乎内心,还是另有所图?
蓝夜熙微微笑道:“好在几经周折,公主已经同意与武王岱之婚事。虽然武王被废圈禁,但厉王亲口应允,一旦其退位必令武王重登王位,保公主一世尊荣。”
拓跋野的心呯呯跳动,忽然间领悟了老四的意图,他这是。。。。。。心神恍惚间,听到蓝夜熙温和的声音在耳边继续:“所以,可以说在公主与令兄订立婚约的那一刻起,中周与西秦已然密不可分,中周上下视王爷为一家人,绝不会有二心。”
心神不属的拓跋野尚能听出其言外之意:中周王公大臣所图者,唯保住其已有的荣华富贵而已,愿将整个中周,送与西秦!
离开蓝府前往南大营的路上,拓跋野一直心绪不定,中周的局势,秦楚的战局,林林总总的事件纷纷扰扰搅在一起,一时理不清头绪。
车队来到大营,蓝克诚早已带人在营门口迎候,这一次军演,主要目的是查探各国将领的底细,所以原本驻守于东、西、北大营的中周战将齐集南营,却只是观摩并不参演。时至今日,依然有应召而来的队伍前来报到,到得此时,已经是四十九支队伍,依令每队择五十人,只等拓跋野抵达校场,就要开始比试。
两厢见礼之后,刚要引车入营,忽然一骑飞来,骑士下马见过总领之后,双手奉上一封加急谍报,拓跋野撕开印封展开一看,寥寥数语传递了一大惊天讯息:厉王元年十月廿四日,厉王薨,武王复位,正式诏书将于十一月初送抵中周帝都。
拓跋野浓眉皱起,今天是二十七,三天前发生在郢都的事情,再快也不可能今日便有消息传来。这纸谍报显然是掐算时间,事先备好令于今日送到自己手中。而布置这一切的人只能是拓跋岫。他必定是将黑衣卫总领之职转于自己之前便安排妥当了这件事。他这一步步谋算,至少应在半个月之前便开始了布置,这么久的时间,这么多的事件,是否一如他事前的掐算?有没有中途差错,有没有些微变故?拓跋岱是否成功复位,拓跋岫是否真的离世?到得此时,秦王之争应该已经尘埃落定,可那结果,是否一如这纸谍报所言?
想了想,叫来张晨、赵阳,将这张谍报递给他二人。对着脸色大变的二人,拓跋野沉声吩咐:“命你二人即刻启程赴郢都查探,重点查证厉王生死事宜及后事安排,有事速报,不得延误。”
二人感激地看了一眼王爷,抱拳领命,急匆匆打马离开。
郢都大局已定,这两个对四哥忠心不二的暗卫再去就不致因卷入王位之争而危及性命,也算自己并未辜负他的托付。这两个人定会尽心查实老四的生死事宜,绝不会有所疏漏。
守在一旁的蓝克诚听到他的吩咐,暗暗猜测着西秦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终究没敢问出口。拓跋野打发走张晨二人,对楚锋道:“去准备白布,裁成寸宽的布条。给咱们的人每人一条系于额头。”
看了眼四周属下疑惑的目光,淡淡说道:“厉王薨,国丧。”
不顾众人各异的神色,转头对蓝克诚道:“烦请蓝将军为本王准备住处,明日大典之后,本王要搬到营内,不必特意安排,吃住与各国兵将相同即可。”
蓝克诚尚未从“厉王薨”这一重大消息中缓过神儿来,闻言本能地反驳道:“这不好吧,您毕竟是元帅。”
拓跋野轻轻挥手示意车队进营,随口说道:“打仗不止靠元帅,更靠兵将一心。吃住尚不能平等,何谈兵将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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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驰的马车中,拓跋岫再一次被车厢的晃动摇醒,昏昏沉沉地一时弄不清自己的处境,模模糊糊的视野里,四个陌生男子沉默地分坐在左右两条长形的矮凳上,身体在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