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2 / 2)

水水缓缓走向石床,轻轻将那人的散发撩开,露出一张苍白、瘦削、年轻的面庞,两道浓黑英挺的剑眉紧锁,双目紧闭。高挺的鼻梁,秀美的鼻翼,短短的青色胡渣,让他有种颓然的美丽。水水好象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的脸没有遭到伤害:毁掉这样一张脸简直是罪孽。

水水轻轻地从头颈开始,一点一点擦试着这个男人的身体,一边强迫自己东想西想,分散初次接触男人身体的羞涩,分散身入大牢不知未来命运的恐慌情绪。

一道道蜿蜒卷曲的伤口,各种形状,或深或浅,干涸或者已然溃烂地遍布全身。擦试到他的私密处时,水水绯红着脸,紧闭双眼胡乱抹试了一把,继续向下清理他的双腿。水水忽然注意到行刑的人似乎很小心,因为看起来很严重的伤势全都只是皮外伤,实际上并没有伤及这个人的筋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骨骼断裂的地方。他的双手、双脚和颈部被精钢铸就的铁铐扣住,铁铐寸许宽窄,大小刚好容下他上述部位还稍有空余,铁铐内侧布满锯齿状的尖刺,以致于这些部位的伤口溃烂得惨不忍睹。黝黑的铁铐上都刻有三个字“拓跋野”,涂着朱红的砂,而最可怕的是,这些铁铐,竟然是被铸死的。真是恶毒的折磨,不致命,却让人痛苦不堪,无法摆脱。

不知他有多久没有被清洗过了,仅仅是前半身就已经将一桶水染得污浊不堪,水水将肮脏不堪的粗布扔进水桶,甩掉手上的水珠,用另一块干净的粗布擦干,呼了口气,看向自己的“成果”:如果无视那些难看的伤痕的话,总算有点儿人样儿了。

水水打开锦盒,见盒里是淡红色的药膏,有一种淡淡的辛辣的药香味。她自幼跟着外祖摆弄各种药材,却从未闻到过这种味道。她用手沾着药膏,从头颈处开始涂抹。沾着药膏的手指碰触到伤口,大概有刺痛的感觉,让那人即使是处于昏迷,仍然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抽动了身体,一阵细碎的呻。吟伴着粗重的呼吸溢出唇边,她停下来,看向他,见他两道剑眉已经绞在一起,双目紧闭着,人却没醒。水水于是轻轻地继续。随着越来越多的伤口被涂抹上药膏,他扭动、喘息得越重,开始有细密的汗珠渗出额头、渗出身体。而脖颈、手腕、脚腕在铁环的摩擦下,伤口越发地严重。水水忙停下来,撕下一条粗布,涂满药膏后贴着皮肤蹭进去,缠在他的腕间。在将布条绕过他的脖颈处时,可能是药膏对于新鲜创口的刺激太过剧烈,他猛然“啊”地大叫一声,挣了起来,手脚上铐在石床边的铁链被挣得紧紧的,水水保持着环抱他头颈的动作吓了一跳,忙松开手,向后跳开一步,见他满头的汗水,大睁了双眼,浑身肌肉紧绷着,显是痛到了极致。双眼瞪了一会,渐渐有了焦点,清醒过来,诧异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姑娘,半晌,缓缓长出了口气,放松身体,躺了下去。那一双眼的光芒,刹那间让水水一阵心跳。黑白分明,清澈无邪,饱含了痛苦、诧异,却看不到一丝畏惧和恐慌。这样一个人,遭受了这样的折磨,骤然清醒的时候,眼神竟然坦荡如斯。她以为他会问她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放松身体躺了下去,看着屋顶,闭紧了双唇,从那一刻起,直到他再次陷入昏迷,即使痛苦得浑身颤抖,汗出如浆,也没有发出一丝呻。吟。

手指沾满淡红色的药膏,轻轻地沿着伤口涂抹,水水极力小心地隔着药膏,不用手指碰触到那些翻卷而出的血肉,可尽管如此,每一次的涂抹都让那具身体更加紧绷。他英挺的眉峰紧锁着,眼睛死死盯着漆黑的屋顶,牙关紧咬着,呼吸越发地粗重,不停地颤抖着,汗水遍布整个身躯。不消片刻,水水便发现他的嘴唇开裂,汗量减少。她知道,这是人体脱水的先兆,如果不及时补充水份,会致人死命。可是左看右看,找不到碗、杯等器皿,只好跑到牢门边大声叫嚷:“来人呐,来人呐。。。”一个狱卒很快出现在外面,显然他们一直在注意着这里的动静。水水低声请求道:“牢头大哥,给我杯水吧,得让这个人喝水,他快渴死了!”

那狱卒看了看牢房里暗黑色的刑床上手脚头颈都被锁住的白玉雕像一样的人体,挑了挑眉,回头招呼另外的同伴道:“别呆着了,来活儿了!”说着,掏钥匙打开了牢门,另外几个狱卒拎着水桶、木勺,诡异地嘻笑着走了进来。查觉气氛的异样,水水瑟缩地躲在一旁,紧贴着木栏,惊恐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只见当先的狱卒阴笑着低头看向那个男人:“七王爷,渴了吧,小的们侍候您喝个饱。”听了这话,他只是将视线从房顶收回,看了看如噬血豺狗般慢慢凑过来的几张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将头扭过一边。当先的狱卒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的头面向上抬高,一手掰开他的嘴,一个狱卒将硕大的漏斗插。入他的口中,另一人从桶里舀起满满一勺冷水,一勺又一勺地倒入漏斗。冰冷的水毫无阻碍地灌入他的口中,呛入气管,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抽动。几只粗大的手掌狠狠地压下去,迫使他抽动的身体无法动弹。这具颀长俊美的男性躯体在痛苦折磨下本能的挣扎显然给了这群人极大的快感,他们越发地兴奋起来,嘻笑着,抚摸着,用粗大的手指狠狠地插入裂开的伤口以更增他的苦痛。最后,灌水的狱卒直接将剩下的小半桶水一股气倒进漏斗,几个人才放开他,任由他咳着,喘着,抽动着。水和着血顺着口鼻冒出,引动着拴着他四肢和脖颈的铁链不停地撞响,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可他还在不停地咳着,每一次咳动,都引起体内更加剧烈的疼痛,他试图侧过身体,可拴住手脚的铁链限制了他的努力,他只能半侧着,努力收缩身体,侧过头,让胃里漾出来的水能稍稍容易一点流出。

水水万想不到自己的呼喊会给这个人带来如此惨烈的一顿折磨,愧疚不已。小心地凑过去,用粗布轻轻擦试他头脸的冷水,低低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他喘息着,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随即又是新一轮凶猛的咳嗽。自小,看到受伤的小猫小狗都会心疼不已,现在眼睁睁着着一个人被如此折磨,水水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忍不住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章

忽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什么人,这么吵!”随即有人敲打栏杆呵斥:“别哭了,闭嘴!”

水水收声向外看去,不知何时,外面大厅里站满了人,当中一人,二十七、八岁左右年纪,一身朱红的一品官袍,花白的头发在头顶盘成一个发髻,用青玉色的发簪别住,细长的双眉斜飞,细长的双眼,白面无须,乍一看仿佛是个美貌的女子,仔细一看,竟然是个太监。水水不禁疑惑“太监也穿一品官袍?”

牢头陈老六打开牢门,呵斥她道:“犯妇还不快快跪下!”水水慌忙曲身跪拜,不敢抬头。牢头回过身去,谄媚地讨好那人道:“石大人,这个,是按您的吩咐找来侍候他的犯妇,刚刚送进来,还没来得及教规矩,冲撞了您老人家,回头我让他们掌嘴。”那个太监用一方白绸的绣帕捂住口鼻,踱进牢内,垂眼看了看她,低声道:“算了,这次就饶过她吧。也怪我没说清楚,怎么找了这么个小不点儿来,看这身子骨都没长开呢,干得了什么?”陈老六哈着腰解释道:“这个是推官刘大人亲自选的,看上这个丫头是董老太医的外孙女,想来也就是擦洗、换药、喂水、喂饭的活儿,搬搬抬抬的有我们这些人在,也用不着她。”石大人闻言,深深看了叶水水一眼,喃喃道:“董老太医的外孙女,叶昭南的女儿?”牢头道:“是啊,是啊。”石大人喃喃道:“这个刘梦成,胆子还真是不小。”于是停在水水面前,道:“抬起头来。”

叶水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上下牙咯咯撞响,努力抬起头,却不敢抬眼,只盯住眼前一双绣工精美的鞋,乌黑的缎面,雪白的千层底儿,描金镶银的繁花绣工精美,这么漂亮的鞋也就是在乞巧会上见过的王女的脚上才见到过。胡思乱想着,那个尖细的声音传进耳朵:“你知道,你爹,犯的是什么事儿吗?”水水一激灵,慌忙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忽然家里就闯进了许多官兵,家就抄了,人就被押入了刑部大牢,几日间亲人陆续被提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今天被带到这里。路上押送她的一个刑部衙役悄悄告诉她,原本她是应被送入教坊司充作官妓的,推官刘大人和一众衙役感念她外祖和父亲的恩德,借这次卫所大狱要人的机会,送她来这里服侍人犯。因为卫所大狱里关押的,都是极重要的犯人,直接由大王过问,不是处死,就是或有翻身的机会,而入了狱还被允许专人服侍的,多半是有机会重见天日的,若是借此机会攀上贵人,或许会有出头的一天,至少,能为她的父亲叶大人留下一点血脉在人世,暗地里叮咛一定要抓住机会。

停了一会,那声音又继续道:“你父亲,叶昭南的罪名是通敌卖国。通敌,是哪个敌你知道吗?”水水摇头。那个声音咬牙切齿地说:“是西秦。普天之下,我们大楚只有一个敌国,就是西秦。”顿了顿,又道:“那边躺着让你侍候的人犯,是谁,你知道吗?”水水只好继续摇头。那尖利的声音里有一丝讥讽:“是秦王的七弟,西秦的平狄上将军。”水水大骇,伏地不起,什么也不敢说。

石大人盯了她半晌,才道:“你知道该怎么做?”水水颤声道:“听大人吩咐。”“嗯,还算机灵。”他离开水水,慢慢向石床走过去“这人,你听我的话,吃什么喝什么,伤口上用什么药,让你怎么照顾就怎么照顾,不让他死的时候,你看好了,再重的伤也不能让他死。不然,你爹通敌卖国的罪可就坐实了,满门抄斩,你全家老少三十二口,加上三族以内共一百二十八人,一个也留不下。可若是差使干得好,等王上折腾够了他,发慈悲送他归了西以后,你爹那通敌的罪,至少不会牵累你全家,明白吗?”水水连连点头道:“多谢大人指点。”

石大人“嗯”了一声,继续道:“你也不用怕,这里虽是大狱,可罪不及无辜,有我在,没人会对你怎么样。可要是动些不该有的念头,外面那些东西,可不只是摆着看的!”

水水只是趴伏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稍动。

石大人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目光转向刑床,低头盯着那个在痛苦中挣扎的人,嘴角向上慢慢弯起,显然感觉很愉快。他伸手在拓跋野已抹了药膏的伤口上抹了一下,皱了皱眉说:“丫头,我的焚骨生肌膏不是这样用的,你过来,我教你怎样用。”水水只好低低应了一声,站起来,稍稍靠后地立到他身边。石大人斜视了她一眼,那一眼的风情,刹那间让满室生艳。可惜,水水没有看见。他伸出莹白如玉的纤纤素手,旁边立刻有人递上盛药的锦盒:“我这焚骨生肌膏炼制不易,你可别给我浪费了。你爷爷没教过你,药膏要揉进肌肤里才会尽其功效吗?”说着,他伸出纤纤兰花指,仅用小指挑出一点药膏,抹在右手掌心,然后微微笑着,按向拓跋野的胸前伤口。

那是一大片烫伤,焦黑溃烂,泛着脓水,水水只是用药膏轻轻沾过时,他就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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