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火眼金睛,一见你就知道是只狐狸。瞧着你看人那眼神儿,多不正道!别以为打工的穿上公务员马甲,老娘就不认得你了!老娘早把你打听个明明白白!”转面众人,指着美琳:“她是土地局的,叫苏艳丽,是个惯三儿。”
“你。。。。。。”她目光游离、躲闪,又羞又愤。瞧着她那一脸丑陋的笑,在做售楼的记忆百度上搜索不到。她的心颤栗到痉挛,一切言词都是无力。人生,竟无法从如此尴尬的场景抽离。
“哎——你们干吗?这是侵犯人权!”梦洁神情迷茫如同梦靥,又一瞬了然,厉声呵斥着,欲近,却被几个妇女同仇敌忾地阻止在一旁。
吴文玲面带冷笑,对几个助手说千万别放过小骚货,今天一定要把事儿弄清!又义正词严地对着街头众人说:对待破坏别人家庭影响社会安定的渣滓,决不应该留情!不然正义如何战胜邪恶?不然如何纠正蔓延在社会的不良之风?
美琳被人架罪犯一样架着,围观者前呼后拥。就像这年头发生在街头的所有老妇带人殴打年轻女人事件一样,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凭着年轻貌美破坏别人家庭抢别人老公的“小骚货”不仅该打而且该下十八层地狱该上审判庭。
美琳被揪拽着不辨方向地往前走,屈辱、羞愤涌上双腮,目中溢泪,心颤抖到几近窒息。她回望梦洁,迷乱而复杂的眸光,流转着羞赧、愧疚和无助。
梦洁拿出电话就要拨号,电话被人夺去,被一高大女人拽着不得脱身。
吴文玲在美琳后背上狠狠一拳:“你这烂货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那边梦洁怒斥:“不许打人!”被两个妇女拖着跟在后面,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
眼看闹剧越演越烈,街头众人情绪高昂如同在观赏并期待着剧情的高潮。乱七八糟的议论如同金鱼无聊时在水面上吐出的水泡,无用而喧闹。
美琳耷拉着眼皮,心绪复杂得无以复加,也只能跟着吴文玲走,别无选择!
吴文玲和两个女人架着美琳,拉拉扯扯进了地税局办公楼。看热闹的人们及梦洁俱被门卫挡在外面,他们当然挡不住局长夫人及其同伙。
来至余枫办公室,吴文玲率先掏出余枫口袋里的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此时,余枫正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着,谈事的格局。他的旁边,隔着一玻璃茶几,坐着一云髻高挽、五官俊秀、颧骨突出、仪态高雅的女人。吴文玲认出那是地税局办公室主任高艳艳,她打开余枫的通讯录,看到手机上最前面的几个号都是“同事”,回拨过去,高艳艳手机响铃,是两只蝴蝶。吴文玲脸上一丝阴云夹着一丝嫉妒一闪而逝,白多黑少的眼睛疾转,脸上挣出一抹阴笑:“美女主任啊,刚才我正在家里午睡呢,就接到这个苏艳丽的电话。”她指着神情茫然不知所措的美琳:“她说看见余局和一个女人在约会。。。。。。”
余枫和高艳艳同时霍然起立,瞪着美琳的目光有审视也有厌恶,还燃烧着熊熊烈火。
本是和友散步,先是当街受辱,被指认为狐狸精,后被绑架一样来到这里,忽又被指认为恶意挑拨、污蔑。窗外的天空被风扫去了游云,太阳悄悄挂着,一瞬间乾坤竟然倒转!美琳抖动着唇,说不出话来。好久,她惴惴而言:“我。。。。。。没有。。。。。。是她。。。。。。”
余枫望着美琳,目光如寒风之凛冽,迫得人五内生寒:“你住口!我这是在办公。”
美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心如一沙漏,许多的东西漏下的同时,心里如此胀满,如同溺水后灌满的海水。
吴文玲仔细凝视着方寸大乱的美琳,一丝冷笑一闪而逝:“就是她,她说要带我们捉奸,就到这儿了。。。。。。她们可以作证。”她指着身后的两个女人。
余枫审视着那两个女人,两个人对着余枫点头。余枫啪地一拍茶几:“胡闹!你们——”她指着吴文玲和美琳:“快滚出去!”
窗外四季海棠飘落几瓣,美琳记得它的花瓣与梅花同色,如被水洇过的聚不拢的红,一种寂寞零落的凄美。如今她眸子里四溢着细碎的亮光,越来越像是暗红色的。难道是风云突变,花蕊染上了沧桑的颜色?
美琳将目光缓缓收回,唇白得没有任何血色,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持续炸裂,乌七八糟的物种混乱了程序。她看看对她流出妒色的高艳艳,神思恍惚片刻,额头上青筋鼓起,指着吴文玲,声音颤抖地对余枫说出实情。她删除不掉老毛病,一生气说话就会前言不搭后语,中间几处说错又纠正,像在编造谎言。
余枫狐疑地看着她:“你,中戏毕业的?还会这一手啊!”转面高艳艳:“主任请先回去。”高艳艳那秋阳般明净的眸子意味深长地盯着余枫,立着不动。她听到美琳突发的一声低吼如同洪流决堤:“为什么不信我?她欺负我,你们都合伙冤枉我。。。。。。”
吴文玲对美琳挥着巨灵掌,做出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架势:“啊哈,貌如其人啊!一看就白骨精级别的。明明害了人,还不敢现身。小心你再说谎,老娘就是那个齐天大圣孙悟空,一下子把你打回原形!”
美琳的怒火如火山喷发:“你胡说,你们都胡说!你们冤枉我。。。。。。”忽被吴文玲猛地一推,落叶般向后倒去,头磕在后面的办公桌上,噗通一声,在地上摔得结结实实。失去知觉前,她的耳际还响着吴文玲的骂声:“挑拨是非的小骚货。。。。。。”
门外的梦洁向门卫亮出警官证,问清吴文玲身份及余枫的办公室后飞跑进来,眼前的景象使她惊呆了:美琳倒在地上,就那样孤单地躺着冰冷的地上。她静悄悄闭着眼,眉宇间洇染着烦愁,脸埋在室内的暗影里,惨白得就像死了很多年的干尸。那单薄的样子又像一潜水折翼的海鸥。头部汩汩流着血,白色地板上是那么鲜红的一滩。血如断不了头的泉眼,生生地要把鲜活的生命流走。
屋里静寂得没有一丝尘音,世界仿佛在一瞬间苍老死去。
梦洁醒过神来后,清眸间是掩饰不住的惊恐,尖叫一声:“美琳你怎么了!”抱起她,眼泪决堤般哗哗流淌,又分别拨了120和110。她这时正在治安队工作,又打电话给同事交代几句。
当警车和救护车分别鸣着响笛驶向地税局大院时,安静的机关大院人声鼎沸。高艳艳急忙出门,走得像在逃离敌人的伏击圈。余枫颓然跌进办公桌后的老板椅。室内光线昏暗,连带着他的心跌入黑暗的缝隙。
一阵风卷起残红无数,凋落得猝不及防,生命的绚烂无法掌控,终成一场寥落的邂逅。
降临的夜幕被急救科门前通明的灯光挤兑着,只在窗外徘徊,挤不进室内稍许。空气清朗,牧之地板上映出人匆匆来往的影子。
梦洁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不时扒着门缝向里看看,如同失水之鱼一般焦灼。美琳被送到医院后经过包扎抢救,很快从晕厥中醒来,但下身又开始流血,复进行妇检,原来她怀有身孕已两个月多。医生护士正在里面忙碌着止血、保胎。
得知美琳怀孕的消息,梦洁如遭电击。她不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坠五里雾中,浑身轻飘飘的。她不知美琳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难道真的是地税局余枫的?这个该死的家伙!梦洁接着骂起美琳:这个笨拙、胆小、急乱中总会说错话的家伙,原来是个城府很深的小奸巨猾!从北京打工回来作售楼小姐一年,又神奇地去山东科技大学读研,回来后没通过公务员考试,就又神秘进入土地局工作,整个就没有按理出牌一步!梦洁曾经怀疑过,美琳告诉她,一切都赖在北京赚了大钱的舅舅运作,但平时又没少用“商人重利无商不奸”类的字眼谈论舅舅。原来她走的是这样隐晦的路线啊!这么多重大的事情都密不透风地瞒着她,这是哪门子的知己?
在手术室外的这段时间梦洁思绪纷纭,头皮都出了一层冷汗,最后又来个换位思考:自己也不会把这不光彩的隐私作为换取信任的筹码和任何人交换,何况又是自尊心很强的美琳?自己若身临她的苦寒,如她般孤苦的流浪,现在的结局未必如她这般。梦洁正在千头万绪地思索,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见一个女医生从病房出来。梦洁急忙迎上去:“医生,她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