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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1 / 2)

云歌还一心等着重新审判,事情突然就起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有人到官府自首,承认混乱中不小心打死了李家的家丁,口供没有任何漏洞。

刘病已身上的命案简单明了地销了,死罪自然可免。

但是因为聚众闹事,死罪虽然免了,活罪却是难逃,判了十八个月的监禁。

云歌满心的困惑不解,转而又想,管它那么多呢?只要陵哥哥没有事情就好。

她和许平君还没有高兴完,又传出消息,皇帝宣旨大赦天下。

刘病已的罪名也在大赦之列,一场人头就要落地的大祸,竟然短短几日就莫名其妙地化解了。

云歌陪许平君去接刘病已。看到刘病已走出监牢,许平君立即迎了上去。

云歌立在原地没有动,只远远看着许平君冲到刘病已身前,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生气,刘病已不停作揖道歉,许平君终于破涕而笑。

那个与她有终身之约的人正细心宽慰着另一个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移开了视线,望着远处的天空,心中难言的酸涩。

刘病已和许平君并肩向云歌行来。

许平君一脸开心,反倒在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的刘病已未见多兴奋。

依旧如往日一般,笑得懒洋洋,似乎很温暖,可云歌总觉得他那漫不经心的笑容下透着冷漠。

“病已,这是我新近结识的朋友云歌,你不要小看她哦!她年纪不大,可已经是长安城的名人了,她的规矩是每天只给一个顾客做菜,连长公主想吃她做的菜都要事先下帖子呢!你今日有口福了,云歌晚上亲自下厨做菜给我们吃,给你洗洗晦气,不过这可全是我的面子。”平君说着嘻嘻笑起来。

云歌紧张得手紧紧拽着衣带,可刘病已听到她的名字后,没有任何异样,视线在她脸上顿了一下,笑着做了一揖,“多谢姑娘。”

云歌的手缓缓松开,无力地垂落。

他真的全都忘记了!大漠中相处的两日已彻底湮没在几千个分别的日子里了!

知道他这声多谢全是为了许平君,云歌唇边缓缓浮起了一个恍惚的笑,欠身回礼,“公子客气了。”

许平君笑着拽云歌起来,在鼻子前扇了扇,“酸气冲天!你们两个怎么文绉绉的?云歌,你既然叫我许姐姐,那就直接唤病已一声刘大哥就行了。病已直接叫你云歌,可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一直笑着,笑得嘴巴发酸,嘴里发苦,用力点头,“好。”

云歌正在厨房做丸子,满手的油腻,听到掀帘子的声音,头未回地说:“许姐姐,帮我系一下围裙,带子松了。”

来人手势轻缓地帮她系着带子。

云歌觉得有点不对,身后的人沉默得不像爱热闹、喜说话的许平君。

刚想回头,鼻端闻到沐浴后的皂荚香,混着青年男子的体味,她立即猜到是谁。

脸变得滚烫,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地站着。

刘病已系好带子后,笑走到一旁,毫不在意地问:“还有什么要我帮忙?这些菜要洗吗?”

云歌低着头,一面揉着丸子,一面细声说:“不用了,我一个人做得过来。”

刘病已却已经端过盆子,洗了起来,“又要你出钱,又要你出力,我也不能全吃白食呀!”

云歌不敢抬头地做着丸子,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好半晌都只听到盆子里的水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只觉得屋子太安静了,好像再安静一些,就能听到自己的心怦怦跳的声音。

急匆匆地张口欲说话,想打破屋子的安静:“你……”

“你……”却不料刘病已也是欲张口说话。

两人一愣,又是同时开口:“你先说。”

刘病已不禁笑起来,云歌也笑起来,两人之间不觉亲近了几分。

刘病已笑着问:“你想说什么?”

云歌本来只是没话找话,此时看到刘病已洗得干干净净的菜,又摆放得极其整齐,很方便取用,笑赞道:“我三哥最讲究吃,却从不肯进厨房,二哥很乐意帮忙,也的确‘帮忙’了,只不过帮的永远都是‘倒忙’,没有想到你是帮‘正忙’呢!”

“有人服侍的人自然不需要会做这些。”

刘病已淡淡一笑,起身把菜搁好,顺手把不要的菜叶收拾干净,动作利落。

云歌很想问问他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亲人怎么会全死了,还想知道他这些年是如何过的,却根本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告诉他我是云歌吗?可他根本对“云歌”二字毫无所觉。

云歌想到那个谁都不许忘的约定,又伤感起来,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病已在一旁默默站着,看着云歌的眼神中满是思索探究。

他敛去了一直挂在唇边的笑意,盯着云歌问:“我不耐烦兜着圈子试探了,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刻意接近我?”

云歌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刘病已不知道为何,已经认出她就是那个偷玉佩的乞儿。

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讷讷地说:“我不是坏人。我以为许姐姐欺负了何小七,想戏弄一下许姐姐,那只是碰巧而已。”

刘病已与她直直对视着,似乎想透过云歌的眼睛直接看到云歌的心。

他的眼睛,在漆黑深处隐隐有森寒的刀光剑影。

云歌有些惧怕,想要移开视线,却一动不能动。

他伸手轻触到云歌的脸颊,手指在云歌眉眼间拂过,唇边慢慢地浮出笑,“你的眼睛的确不像是坏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指头透着凉意,所过之处,云歌的脸却变得滚烫。

云歌想躲,他反倒更进了一步,另一只手揽住了云歌的腰,两人的身子紧贴在了一起。

那么熟悉的眼睛就在她的眼前,云歌一时间心如鹿撞,身子不禁有些软。

可这双眼睛又是那么陌生,云歌看到的只有讥讽和寒冷。

还有瞳孔中两个意乱情动的自己。

她的身子打了个寒战,清醒了几分,用力去推刘病已。

刘病已不但未松力,反倒紧搂着挣扎的云歌,就势在云歌的眼睛上亲了下。

“我哪里值得他们用美人计?只要他们想,让我死不就是一句话吗?”

刘病已笑得很是无所谓,语声却透出了苍凉。

云歌又是羞又是恼,更多的是失望。可惊骇于他话里的意思,顾不上生气害羞,急急问:“谁想你死?他们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本以为云歌是别有意图而来,可云歌自始至终的反应和神态都不像作假,此时的关心更是直接从眼睛深处透出。

他对自己阅人的眼光一直很自信,心里已经信了几分云歌所说的“只是碰巧”,可又对云歌对他异乎寻常的关心不能明白,不禁思索地盯着云歌。

孟珏恰挑帘而进,看到的一幕就是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

刘病已搂着云歌的腰,云歌的双手放在刘病已胸前。

一个正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一个是眼中有泪,面颊绯红。

孟珏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面上的笑容却是温润如春风,带着歉意说:“我似乎进来的不是时候。”

云歌立即从刘病已怀中跳了出来,涨红着脸,急急分辩:“不是的,不是的。”

刘病已双手交握于胸前,斜斜倚着橱柜,一派毫不在意的洒脱,“孟兄吗?已经听平君讲了一下午的你,果然是丰神如玉,气度华贵。难得的是孟兄肯屈尊与我们相交。”

孟珏拱手为礼,“直接叫我孟珏就好了,我不过是‘士、农、工、商’四民中位于最底层的商贾,哪里来的屈尊一说?”

“商贾吕不韦以王孙为奇货,拿天下做生意,一统**的秦始皇还要尊称他为仲父。”刘病已瞟了眼云歌,“雅厨短短时间内就能在长安城立足,绝非云歌一人之力,只怕幕后出力谋划的人正是孟兄,孟兄这个商贾谁敢低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淡笑:“病已兄更令人赞佩,人刚出死牢,却对长安城的风吹草动如此清楚。”

……

云歌看看温润如玉的孟珏、再看看倜傥随意的刘病已,无趣地叹了口气,低下头专心干活,任由他们两个在那里打着机锋。

这个已经炖得差不多,可以只焖着了。

丸子该下锅了。

盛葱的盘子放这里,盛姜的盘子放这里,盛油的盘子放这里。

这个放……

地方被刘病已的身子给挡住了。

那就……

刘病已无意识地接过盘子拿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就放这里了……

还有这个呢?孟珏的手还空着……

放这里了。

许平君进门后,眼睛立即瞪得老大。

云歌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一样飞来飞去,时不时要穿绕过杵在厨房中间的两个男子。

两个男子正在聊天。

一个捧着一个碟子,一个端着一个碗。

病已倒罢了,毕竟不是没有见过他端碟子的样子。

可孟珏……这样一个人……手中该握的是美人手、夜光杯、狼毫笔……

反正没有一样会是一碗黑黢黢的麦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最让许平君瞪眼的却是云歌视美色若等闲、废物利用、见缝插针的本事。

许平君一手拿过碗,一手拿过碟子,“去去去,要说话到外面去,挡在这里干什么?没看人家都要忙死了,还要给你们两个让路。”

两个一来一往地打着机锋的人,已经从秦朝商贾聊到了官府禁止民间经营盐铁、现行的赋税……甚至大汉对匈奴四夷的政策。

因为两个人都在民间长大,目睹和感受了百姓的艰辛;都从小就颠沛流离、吃过不少苦;都一直留心朝政和朝中势力变化;又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对很多事情的看法观点,惊人的一致。

在一来一往的试探和交锋中,居然不知不觉地生出了几分投契。

此时被许平君一岔,才回过神来,彼此愣了一下,蓦地都笑起来。

在对彼此的戒备中,还是滋生了几分对彼此的欣赏赞叹。

刘病已顺手抄了一壶酒,孟珏见状,经过碗橱时顺手拿了两个酒杯,两人会心一笑,并肩向外行去。

云歌看许平君切菜时,一个失手险些切到手,忙一把拿过了刀,“许姐姐,我来吧!你说去家里取酒,怎么去了这么久?”

许平君转到灶台后,帮云歌看火,“没什么,有些事情耽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过了半晌,许平君实在是琢磨不透,现在又已经和云歌的感情很好,才把实情说出:“我去了一趟当铺。前段日子因为要用钱,我把病已放在我这里的一块玉佩当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那是病已的家人留下的唯一东西,是他的一点念想,所以明知道当的是死当,根本没有机会赎回来,可我总是不甘心,想去看看。可你猜猜发生了什么?我刚进店铺,店主看到我来,竟然迎了出来,还没有等我开口,就说什么我的玉佩根本卖不出去,和我说只要我把原先卖的价钱还给他,我就能把玉佩拿回来,我立即求店主帮我留着玉佩,我尽快筹钱给他,结果他居然把玉佩直接交给我了,说我在欠据上按个手印就好,钱筹到了给他送过去就行。云歌,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云歌暗皱眉头,对那个当铺老板颇恼怒。

亏得他还是个生意人,怎么如此办事!

嘴里却只能轻快地说:“想那么多干什么?玉佩能赎回来就行!反正你又不是白拿,也不欠他什么,况且东西本来就是你的。”

许平君笑着摇摇头,“说得也是,玉佩能拿回来就好,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病已说。云歌,你能不能先……”

云歌笑应道:“好。”

许平君爽朗地笑起来,“谢谢你了,好妹子。虽然知道你不缺钱,不过我还是把丑话说在前面,我没有那么快还给你呀!只能慢慢还。”

不缺钱?

唉!还没有仔细和孟珏算过,那些钱也不知道何时还得清。

以后要和许姐姐学着点如何精打细算、节省过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侧头朝许平君做了个鬼脸,“把你的酿酒方子给我,我就不要你还钱了。”

许平君笑哼了一声,“美得你!家传之秘,千金不卖!”

她走到厨房门口向外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又走回云歌身侧,“其实那都是我骗人的。我爹喝酒倒是很行,酿酒一点不会。我那酒就是普通的高粱酒,只不过封存时有些特殊,不是用陶罐密存,而是封于经年老竹的竹筒中,等开封后自然暗含竹子的清香。”

云歌笑叫起来:“啊!原来如此!我也怀疑过是竹香,还试着将竹叶浸入酒中,酒虽然有了清香,可因叶片经脉淡薄,草木的苦涩味也很快入了酒。如果收集竹叶上的露水,味道比姐姐做得清淡,却也不错,只是做法实在太矜贵,自制自饮还好,拿来卖钱可不实际。没想到这么简单……许姐姐,你真聪明!”

“我倒是很想受你这句赞,可惜法子不是我想的,这是病已想出来的法子。病已虽然很少干农活和家里的这些活计,可只要他碰过的,总会有些古怪法子让事情变得简单容易。”

云歌呆了下,又立即笑着说:“许姐姐,你既然把方子告诉我了,那钱就不要还了。”

“我几时说过要卖我的酒方了?借钱就是借钱,少给我啰唆,你不借,我去找孟公子借。”许平君一脸不快。

云歌忙赔着笑说:“好姐姐,是我说错话了。借钱归借钱,酒方归酒方。”

许平君瞋了云歌一眼,笑起来。

云歌的菜已经陆续做好,只剩最后一道汤还没有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让许平君先把菜端出去,“你们先吃吧!不用特意等我,我这边马上就好。”

许平君用食盒把菜肴装好,一个人先去了。

云歌把滚烫的陶罐放在竹篮里,拎着竹篮向花园行去。

暮色初降。

一弯如女子秀眉的月牙,刚爬上了柳梢头。

天气不热也不冷。

行走在花木间,闻着草木清香,分外舒服。

云歌不禁深深吸了吸鼻子,浓郁的芍药花香中夹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沁入心脾。

云歌停住了脚步,虽然住的时间不算长,可这个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早已经熟悉,绝对没有檀木。

隐隐听到衣袍的窸窣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谁?谁躲在那里?”

“我好端端地躺在这里看月亮,何来‘躲’这一字?”

低沉的男子声音,在浸染着白芍药的夜风中无端端地透出魅惑。

云歌心中惊讶,这个园子只有她和孟珏住,怎么会有陌生男子?

她分开花木,深走了几步。

柳树后是一个种满了芍药的花圃。

本该缀满花朵的枝头,此时却全变得光秃秃。

满花圃的芍药花都被采了下来,堆在青石上。

一片芬芳的月白花瓣中,一个身着暗紫团花镶金纹袍的男子正躺在其中。

五官俊美异常,眼睛似闭非闭,唇角微扬,似含情若无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黑发未束,衣带松懈,零星花瓣散落在他的黑发和紫袍间。

月夜下有一种不真实的美丽和妖异。

好一个辣手摧花!竟然片朵不留!

云歌半骇半笑地叹气,“你好歹给我留几个花骨朵,我本来还打算过几日收集了花瓣做糕点呢!”

男子微微睁开眼,却是依旧看着天空,“石板太凉。”

云歌看到他清亮的眼眸,才认出了这个男子,“你……你是那天买了隐席位置的客人,你怎么在这里?你是那块玉之王的朋友?他怎么没有请你和我们一块儿吃饭呢?他不想别人知道他和你认识?”

云歌短短几句话,全是问句,却是句句自问自答。

男子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云歌脸上,“玉之王?这个名字倒是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云歌。”

“原来是……你。”男子声音太低,云歌只听到最后一个你字,“……你是个聪明姑娘!小珏倒不是怕别人知道我们认识,而是压根儿不想在长安城看见我。我是偷偷跑进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着唇边勾起了笑。

笑时,只唇角一边扬起,很是魅惑和挑逗。

眼睛中却透着顽童恶作剧般的得意。

云歌笑着转身要走,“那你继续和他躲着玩吧!我肚子饿了,要去吃饭了。”

“喂!我也饿了,我也要吃饭!”男子从白芍药花瓣中坐起,随着他的起身,原本松松套在身上的衣服半敞开,瘦却紧致的胸膛袒露在夜风中。

云歌视线所及,脑中掠过初见这人时的景象,立即闹了个大红脸。

男子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倒一边唇角微挑,含着丝笑,颇有意趣地打量着云歌。

云歌见他没有整理衣衫的意思,忙扭转了身子。

“我们正好要吃饭了,你想一块儿去吗?顺便给那个玉之王个‘惊喜’。”

男子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正想整理衣袍,视线从柳树间一扫而过,手立即收了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唇边抿着一丝笑,走到云歌身后,紧贴着云歌的身子,一手握着云歌的胳膊,一手扶着云歌的腰,俯下头,在云歌的耳朵边吹着气说:“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东西,管保让你满意。”

语气低沉喑哑,原本清凉的夜色只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带出了情yu的味道,透着说不出的诱惑。

云歌想挣脱他。

男子看着没有用劲,云歌被他握着的胳膊却一动不能动,身子怎么转都逃不出男子的怀抱。

云歌对他可没有羞,只有怒,不禁动了狠心。

正打算将手中的竹篮砸向男子,借着滚烫的汤将男子烫伤后好脱身。

前面的柳枝忽然无风自动,孟珏缓步而出,视线落在云歌身后,笑若朗月入怀,作揖行了一礼,“公子何时到的?”

男子看孟珏没有丝毫介意的神色,顿感无趣,一下放开了云歌。

云歌反手就要甩他一个巴掌,他挥手间化去了云歌的攻势,随手一握一推,云歌的身子栽向孟珏,孟珏忙伸手相扶,云歌正好跌在了孟珏怀中。

不同于身后男子身上混杂着脂粉香的檀木味,孟珏身上只一股极清爽的味道,如雨后青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心跳加速,从脸到耳朵都是绯红。

男子似乎觉得十分有趣,拊掌大笑。

云歌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又羞又怒,眼泪已经到了眼眶,又被她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男子,实不必再自取其辱。

她想挣脱孟珏的怀抱,孟珏犹豫了一瞬,放开了云歌,任由云歌跑着离开。

孟珏目送云歌身影消失,才又笑看向面前的男子,“公子还没有在长安玩够吗?”

男子笑睨着孟珏,“美人在怀,滋味如何?你如何谢我?”

孟珏笑得没有半丝烟火气息,“你若想用那丫头激怒我,就别再费功夫了。”

“既然是不会动怒的人,那就无关紧要了。既然无关紧要,那怎么为了她滞留长安?你若肯稍假辞色,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看她的样子,今天晚上你竟然是第一次抱到她。孟狐狸,你所说和所行很是不符。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微微笑着,没有解释。

男子勾了勾唇角,大笑起来,语声却仍是低沉,“既然如此,那么我对她做什么,你也不用多管了。”

孟珏不置可否地笑着,“云歌不是你挑逗过的闺阁千金,也不是你游戏过的风尘女子,吃了亏不要埋怨我没有劝诫过你。”

“想采花就手脚麻利些,否则……喏!看到那个花圃了没有?晚一步,就会被人捷足先登。听闻她对一个叫什么刘病已的人很不一般……”

男子赶到孟珏身侧,欲伸手搭到孟珏肩上,孟珏身形看着没有动,可男子的手已落了空。

男子无趣地叹了口气,“和你说话真是费力气,我觉得我越少见你,越利于我身体的健康。”他双手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哎呀!我要饿死了,听说你们今晚有不少好吃的,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刘病已和许平君看到孟珏身侧的男子都站了起来,云歌却是毫不理会,低着头自顾吃菜。

孟珏笑道:“我的朋友突然来访,望两位不要介意。他恰好也是姓刘,兄弟中行大,所以我们都称他大公子。”

大公子随意向刘病已和许平君拱了拱手,在与刘病已的视线一错而过时,神色一惊,待看清楚相貌,又神情懈怠下来,恢复如常。

刘病已、许平君正向大公子弯腰行礼,云歌根本懒得搭理大公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人都未留意到大公子的神情变化。

看见的孟珏微扬了下眉,面上只微微而笑。

大公子未等刘病已和许平君行完礼,已经大大咧咧地占据了本该孟珏坐的主位,吸了吸鼻子,“嗯……好香!”

闻到香气是从一个盖子半开的瓦罐中传出,立即不客气地动手盛了一碗。

云歌板着脸从大公子手中夺回瓦罐,给自己盛了一碗,低头小抿了一口。

大公子看到云歌喝了汤,他忙一面吹着气,一面喝汤,不一会儿工夫,一碗汤已经喝完,满脸惊叹,“好鲜美的滋味,竟是平生未尝!入口只觉香而滑润,好汤!好汤!”

云歌笑吟吟地看着他,一面勺子轻拨着碗中的汤,一面细声慢语地说:“用小火煨肉芽,使其尽化于汤中。肉芽本就细嫩润滑,熬出的汤也是香而润滑。”

大公子看到云歌的笑,再看到孟珏含笑的眼睛,只觉一股冷气从脚底腾起。

正在盛汤的手缩了回来,“什么是肉芽?我自小到大也吃过不少山珍海味,却从没听过肉芽这种东西。”

云歌徐徐地说:“用上好猪腿肉放于阴地,不过几日,其上生出乳白色的肉蛆,其体软糯,其肉嫩滑,就是最好的乳猪肉也难抵万一,是肉中精华,所以称其为肉芽,将这些乳白色,一蠕一蠕的肉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公子一个闪身,人已经跑到一边呕吐起来。

云歌抿着嘴直笑,许平君忍笑忍到现在,再难忍耐,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大笑起来,刘病已也是摇头直笑。

又是茶水漱口,又是净手,大公子扰攘了半日,才又回来。

隔了一段距离站着,远远地看着云歌和满桌菜肴,嘴角已再无先前的不羁魅惑,“倒是难为你能吃得下,我实在敬佩。孟珏,我也够敬佩你,这么个宝贝,你怎么想的?”

云歌施施然地给许平君盛了一碗汤,许平君朝大公子笑了一下,喝了一口。

大公子不能相信地瞪着许平君,居然在亲耳听到云歌刚说过的话后,还有人能喝下这个蛆做的汤?

难道他太久没来长安,长安城的人都已经变异?

原本风流的红尘浪荡子变成了一只呆头鹅。

云歌看着大公子一脸的呆相,不屑地撇撇嘴,“你今年多大了?可行了冠礼?”

大公子只觉莫名其妙,指着自己没好气地说:“开玩笑!你没长眼睛吗?小珏要叫我大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云歌拖着长音,笑眯眯地说,“倒不是我眼睛不好,只是有人听话听一半,而且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脑子如三岁小儿。”

大公子脸色难看地指着云歌,“你什么意思?”

云歌笑说:“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就莫名其妙地跑了,难道不是听话听一半?我是想说,肉芽熬出来的汤固然是天下极味,却少有人敢喝,所以我的汤味道堪比肉芽,材料却都很普通,豆腐、蛋清、猪脑而已,只是做法有些特殊,你这么一个‘做着大哥的大男人’,至于反应那么激烈吗?”

大公子怔在当地,一瞬后瞪向孟珏。

他这个整天在女人堆中打滚的人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戏弄了?

什么风姿、什么气度,这下全没有了!

孟珏笑摊摊手,一副“你现在该知道招惹她的后果”的样子。

云歌不再理会大公子,自和平君低声笑语,一面饮酒,一面吃菜。

刘病已也和孟珏谈笑晏晏。

大公子看席上四人吃得都很是开心,大声笑着坐回席上,又恢复了先前的不羁,“今日我舍命陪姑娘,看看姑娘还能有什么花招,我就不信这一桌子菜你们都吃得,我吃不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公子话是说得豪气,可行动却很是谨慎,孟珏夹哪盘子菜,他夹哪盘子菜,一筷不错。

云歌笑给大家斟酒,大公子立即掩住了自己的酒杯,“不劳驾你了,我自己会倒。”

一壶酒还没有喝完,只看大公子脸涨得通红,跳起身,急促地问:“小珏,茅……茅房在哪里?”

孟珏强忍着笑,指了指方向。

大公子皮笑肉不笑地对云歌说:“好手段!”

话音刚落,人已去远。

许平君笑得被酒呛住,一面掩着嘴咳嗽,一面问:“云歌,你在哪盘菜里下了药?怎么我们都没有事情?”

“我夹菜时,给每盘都下了。不过我倒的酒里又给了解药,他不肯喝,我有什么办法?”云歌眼睛忽闪忽闪,一副善良无害的样子。

许平君大笑:“云歌,真是服了你了,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云歌低下了头,瘪着嘴,“没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天应该起一卦,究竟是什么日子?黑云压顶?还是桃花满天?

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哥哥、陵哥哥,再没有被人抱过,可今日一天,居然就被三个男人抱了。

许平君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忙说:“云歌,你还有其他整大公子的法子吗?我和你一起玩……”

刘病已看大公子举止虽然散漫不羁,可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气,不想云歌和他结怨,打断了许平君的话,“云歌,如果气已经消了,就算了。这次算是警诫,他要还敢再闹你,那你下次做什么都不为过。”

云歌抬起头,对刘病已一笑,“好,听大哥的。”

朦胧月色下,云歌的破颜一笑,盈盈间如春花绽放。

刘病已眼中有困惑,但转瞬间已尽去,惯常懒洋洋的微笑中倒是难得地透了一丝暖意。

孟珏笑回着许平君关于大公子的问题,谈笑如常。

手中握着的酒杯中的酒,原本平如镜面,此时却是涟漪阵阵。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单的曲调中隐着淡淡哀婉。

云歌本就睡不着,此时听到曲子,心有所感,推门而出,漫行在月光下。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虽然是从小就听惯的曲调,但直到今日才真正懂得了几分曲中的意思。

今与昔,往与来,时光匆匆变换,记忆中还是杨柳依依,入眼处却已是雨雪霏霏。

时光催老了容颜,催裂了情义,催散了故人。

季节转换间,有了生离,有了死别。

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应该是人世间永恒的感慨。

物非人也非,大概就是如此了!

几千个日子过去,那个记忆中的陵哥哥已经彻底消失,现在只有刘大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第一次好奇起二哥的心事,想知道永远平静温和的二哥究竟有什么样的心事,才会喜弹这首曲子?

二哥,如果你在家,也许我就不会离家出走了。

可如果我不出来,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听懂这首曲子,我会只是一个需要他开解、呵护的小妹。

虽然从怒而离家到现在不过几月时间,可一路行来,人情冷暖,世事变换,云歌觉得这几个月是她生命中过得最跌宕的日子。

几个月时间,她比以前懂事了许多,长大了许多,也比以前多了很多心事,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可这也许就是成长的代价。

孟珏正坐于竹下抚琴。

一身黑袍越发衬得人丰神如玉。

这个气度卓越不凡、容颜若美玉的人,老天似乎十分厚待他。

给了他绝世的容颜,给了他非比寻常的富贵,他自己又博学多才,几乎是一个找不到缺憾的人。

但为什么偏爱这首曲子,又会是什么样的心事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手中的琴曲突换,一曲《负荆请罪》。

云歌原本藏在林木间不想见他,听到他的曲子,倒是不好再躲着。

走到孟珏身侧,盘膝坐下,向孟珏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孟珏琴音终了,云歌随手取过琴,断断续续地弹起刚才的曲子。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云歌的手势虽然优美,却时有错音,甚至难以继续,一看就是虽有高人教授,但从未上心练习的结果。

孟珏往云歌身边坐了些,手指轻拂过琴面,放缓节奏,带着云歌弹着曲子。

云歌的鼻端都是孟珏的气息,孟珏的手又若有若无间碰到云歌的手,甚至云歌有了错音时,他会直接握住云歌的手带她几个音。

云歌不禁脸有些烫,心有些慌。

孟珏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神色坦然地教着云歌弹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的紧张羞涩渐渐褪去,身心沉入了琴曲中。

云歌跟着孟珏的指点,反复弹着,直到她把曲子全部记住,弹出了完整的一曲《采薇》。

星光下,并肩而坐的两人,一个貌自娟娟,一个气自谦谦。

云歌随手拨弄着琴,此琴虽不是名琴,音色却丝毫不差。

琴身素雅干净,无任何装饰,只琴角雕刻了两朵金银花,展现的是花随风舞的自在写意。

刻者是个懂画意的高手,寥寥几笔已是神韵全具。可简单的线条中透着沉重的哀伤,那花越是美,反倒看得人越是难过,再想到刚才的曲子,云歌不禁伸手轻抚过金银花。

“这琴是谁做的?谁教你的这首曲子?”

“我义父。”孟珏提到义父时,眸子中罕见地有了暖意,唇边的笑也和他往日的笑大不一样。

“你前几日说要离开长安,是要回家看父母吗?”

“我的亲人只有义父。我没有父亲,母亲……母亲在我很小时就去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本来觉得问错了话,想道歉,可孟珏语气清淡,没有半丝伤感,反倒让云歌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会儿又问:“你……你想你父母吗?”

疏远的人根本不会关心这个问题,稍微亲近的人却从不认为需要问他这种问题。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不及提防间,孟珏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黑玛瑙般的眼睛中有一瞬的迷惑,整个人都似乎隐入一层潮湿的雾气中。

孟珏坐得离云歌很近,可云歌却觉得刹那间他已去得很远,仿若隔着天堑。

好半晌后,孟珏才说:“不知道。”

云歌低着头,手无意地滑过琴弦,是不愿想,还是不敢想?

看孟珏正望着天空零落的星子出神,云歌低声说:“在西域月族传说中,天上的星子是亲人的灵魂化成,因为牵挂所以闪耀。”

孟珏侧头看向云歌,唇边泛着笑,声音却冷冽若寒玉,“那么高的天空,它们能知道什么?又能看清什么?”理了理衣袍,站起身,“夜已深,歇息吧!”不过几步,人已消失在花木间。

云歌想提醒他忘记拿琴了,看他已经去远,遂作罢。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拨弄着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曲子是用来寻欢作乐的,你们倒好,一个两个都一副死了老子娘的样子。”大公子一手拿着一个大烙饼,一手一陶罐水,跷腿坐到藤萝间,一口白水一口烙饼地吃着,十分香甜的样子。

“你才死了老子娘!”云歌头未抬地哼着说。

“我老子娘是死了呀!要不死,我能这么畅快?”大公子不以为忤,反倒一脸笑意。

云歌哑然,这个人……似乎不是那么正常。

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想到他先前风流不羁、富贵的样子,不禁笑出声,“饼子好吃吗?”

“吃多了山珍海味,偶尔也要体会一下民间疾苦,我这是在体察寻常百姓的生活。”

“说得自己和微服私访的大官一样。”

“我本来就是大官中的大官,什么叫说得?这长安城里的官员见了我不跪的还不多。”大公子一脸得意地看着云歌。

“你是什么官?哦!对了,你姓刘,难道是个藩王?民女竟然敢捉弄藩王,实在该死。”云歌笑讽。

“说对了,我就是一个藩王。”大公子吃完最后一口饼子,颇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你敢对我无礼,是该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知道他应该出身富贵,可藩王却是没有皇命,绝对不可以私自离开封地进入长安。这是为了防止藩王谋反,自周朝就传下的规矩,天下尽知。

即使真有藩王私自进了长安,也不可能这样毫不避讳地嚷嚷着自己是藩王。

所以虽然大公子说话时,眼神清亮,一副绝无虚言的样子,可云歌却听得只是乐,站起身子给大公子行礼,一副害怕恐惧的样子,拿腔拿调地说:“王上,民女无知,还求王上饶了民女一命。”

大公子笑起来,随意摆了摆手,“你这丫头的脾气!我是藩王,你也不见得怕我,不见得就会不捉弄我,我不是藩王,你也不见得就不尊重。倒是难得的有意思的人,我舍不得杀你。唉!可惜……可惜……是老三要的人……”

他拿眼上下看着云歌,嘴里低声嘟囔着什么,嘴角暧昧不清的笑让云歌十分不自在。

云歌板着脸说:“你……你别打坏主意,你若惹我,下次可不是这么简单就了事的。”

大公子从藤萝间站起,一步步向云歌行去,“本来倒是没有主意,可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有什么花招。”

云歌心中紧张,但知道此时可不能露了怯意,否则以后定然被这人欺负死。

面上笑吟吟地看着他,“极西极西之地,有一种花,当地人称食蝇花,花的汁液有恶臭,其臭闻者即吐,一旦沾身,年余不去。如果大公子不小心沾染了一两滴,那你的那些美人们只怕是要受苦了,而最终苦的只怕是大公子呢!”

大公子停住脚步,指着云歌笑起来,“你倒仔细说说我受的是什么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脸颊滚烫,想张口说话,却实在说不出来。

“敢说却不敢解释。”大公子笑坐了回去,“不逗你了。云歌,不如过几日去我府里玩,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云歌笑皱了皱鼻子,“你除了玩、玩、玩,可还有别的事情?”

大公子表情蓦然郑重起来,似乎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嘴角慢慢勾了笑,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低沉的语声在夜风中却荡出了苍凉,“没有别的事情了,也最好不要有别的事情,整天玩、玩、玩,不但对我好,对别人也好。”

云歌朝他做了个鬼脸,“赶明我离开长安时,你和我一块儿去玩。论吃喝玩乐,我可也算半个精通之人,我们可以出海去吃海味,躺在甲板上看海鸥,还可以去爬雪山。有一种雪雉,配着雪莲炖了,那个滋味管保让你吃了连姓名都忘记。天山去过吗?天池是赏月色的最好地点,晚上把小舟荡出去,一壶酒,几碟小菜,‘人间仙境’四字绝不为过。世人只知道山顶上看日出,其实海上日出的壮美也是……”

云歌说得开心,大公子听得神往,最后打量着云歌赞叹:“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吃喝玩乐的高手,大半个大汉我都偷偷摸摸地逛完了,结果和你一比,倒变得像是笼子中的金丝雀和大雕吹嘘自己见多识广。黄金的笼子,翡翠的架子又如何?终究是关在笼子里。”

云歌笑吐了吐舌头,起身离去,“去睡觉了,不陪你玩了。记得把琴带给玉之王。”

云歌已走得远了,身后的琴音不成章法地响起,但一曲《负荆请罪》还听得大致分明。

云歌没有回头,只唇边抿起了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为了给云歌回礼,也是替孟珏送行,许平君请孟珏和云歌吃晚饭。

大公子听闻,也不管许平君有没有叫他,一副理所当然要赴宴的样子。

长安城外的山坡。

太阳刚落,星辰还未升起。

七里香日常用来覆盖杂物的桐油布此时已经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许平君将它摊开铺在草地上。

从篮子里取出了一样样早已经准备好的食物。

都是粗褐陶碗,许平君笑得虽然坦然,可语气里还是带上了羞涩,“因为家里……家里实在没合适地方,所以我就听了云歌的意思,索性到外面吃。都是一些田间地头最常见的食物,我的手艺也不好,二位别嫌寒碜。”

孟珏坐到了桐油布上,笑着帮许平君摆置碗碟,“以天地为厅堂,取星辰做灯。杯盘间赏的是清风长空、草芳木华。何来寒碜一说?吃菜吃的是主人的心意,情谊才是菜肴最好的调味料。‘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许姑娘何必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介怀?”大公子本来对足下黑黢黢、从未见过的桐油布有几分犹疑,可看到日常有些洁癖的孟珏的样子,心下暗道了声惭愧,立即坐下。

人都说他不羁,其实孟珏才是真正的不羁。

他的疏狂不羁流于表象,孟珏的温和儒雅下深藏的才是真正的疏狂不羁。

许平君看到孟珏的确是享受着简陋却细心的布置,绝非客气之语。心里的局促不安尽退,笑着把另外一个篮子的盖子打开,“我的菜虽然不好,可我的酒却保证让两位满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公子学着孟珏的样子,帮许平君摆放碗筷,笑着问:“病已兄呢?还有云丫头呢?她不是比我们先出门吗?怎么还没有到?难不成迷路了?这可有些巧。”

一面说着话,一面眼睛直瞟孟珏。

许平君笑摇摇头,“不知道,我忙着做菜没有留意他们。只看到云丫头和病已嘀嘀咕咕了一会儿,两人就出门了。病已对长安城附近的地形比对自己家还熟悉,哪里长着什么树,那棵树上有什么鸟,他都知道,不会迷路的。”

“哦……”大公子笑嘻嘻地拖着长音,笑看着孟珏,“他们两个在一起,那肯定不会是迷路了。”

孟珏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议论。

干完了手中的活,就静静坐着。

唇边含着笑意淡淡地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星子。

山坡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并肩而来。

许平君笑向他们招了招手。

云歌跳着脚喊了声“许姐姐”,语声中满是快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不起呀,我们来晚了。”云歌将手中的一个袋子小心翼翼地搁到一旁。凑到许平君身旁,一面用手直接去挑盘子中的菜,一面嚷着:“好饿。”

许平君拿筷子敲了一下云歌的手,云歌忙缩了回去。

许平君把筷子塞到云歌手中,“你们两个去哪里了?看看你们的衣服和头,哪里沾的树叶、草屑?衣服也皱成这样?不过是从家里到这里,怎么弄得好像穿山越岭了一番?”

云歌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回答许平君的问题,只笑着向许平君吐了下舌头。

刘病已半坐半躺到桐油布上,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笑看着云歌没有说话。大公子却是眼珠一转,看看云歌的衣服,看看刘病已的衣服,笑得意味深长,暧昧无限。

云歌只是忙着吃菜,没有顾及回答许平君的话,忽瞟到大公子的笑,怔了一下,脸色立即飞红,幸亏夜色中倒是看不分明,狠瞪了大公子一眼,“你今天晚上还想不想安生吃饭?”

大公子刚想笑嘲,想起云歌的手段,摸了摸肚子,立即正襟危坐。

刘病已视线从大公子面上懒洋洋地扫过,和孟珏的视线撞在一起。

对视了一瞬,两人都是若无其事地微微笑着,移开了目光。

云歌夹了一筷子孟珏面前的菜,刚嚼了一下,立即苦起了脸,勉强咽下,赶着喝水,“好苦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忙尝了一口,立即皱着眉头道歉,“我娘大概是太忙,忘记帮我把苦苦菜浸泡过水了。”

一面说着一面低着头把菜搁回篮子中,眉眼间露了几丝黯然。

苦苦菜是山间地头最常见的野菜,食用前需要先用水浸泡一整天,换过多次水,然后过滚水煮熟后凉拌,吃起来清爽中微微夹杂着一点点苦味,很是爽口。

因为是每个农家桌上的必备菜肴,贫家女儿四五岁大时已经在山头帮着父母挑苦苦菜,她娘怎么会忘记呢?只怕是因为知道做给刘病已和他的朋友吃的,所以刻意而为。

云歌看着篮子中还剩半碟的苦苦菜发了会儿呆,忽指着孟珏,一脸吃惊,“你……你……”

大公子赶着说:“他吃饭的口味比较重,他……”

孟珏一笑,风轻云淡,“我自小吃饭味重。”

那你怎么没有觉得我日常做的菜味道淡?云歌心中困惑,还想问。

大公子摇了摇瓶中的酒,大声笑着说:“明日一别,再见恐怕要一段时间了,今晚不妨纵情一醉!许姑娘,你的酒的确是好酒,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没什么名字,我的酒都是卖给七里香,外面的人随口叫‘七里香的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含了口酒,静静品了一会儿,“许姐姐,不如叫‘竹叶青’吧!此酒如果选料、酿造上讲究一些,贡酒也做得。”

大公子拍掌而笑,“好名字,酒香清醇雅淡,宛如温润君子,配上‘竹叶青’的名字,好一个酒中君子,君子之酒。”

许平君笑说:“我没读过书,你们都是识文断字的人,你们说好就好了。”

虽是粗茶淡饭,可五个人谈天说地中,用笑声下饭,也是吃得口齿噙香。

几人都微有了几分醉意,又本就不是受拘束的人,都姿态随意起来。

大公子仰躺在桐油布上,欣赏着满天星斗。

孟珏半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手中握着一壶酒,笑看着云歌和许平君斗草拼酒。因为桐油布被大公子占去了大半,刘病已索性侧身躺在草地上,一手支着头,面前放着一大碗酒,想喝时直接凑到碗边饮上一大口,此时也是含笑注视着云歌和许平君。

云歌和许平君两人一边就着星光摸索着找草,一边斗草拼酒。

不是文人雅客中流行的文斗,用对仗诗赋形式互报花名、草名,多者为赢。

而是田间地头农人的武斗,两人把各自的草相勾,反方向相拽,断者则输,输了的自然要饮酒一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寻草的功夫比许平君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十根草里面八根输,已经比许平君多喝了大半壶酒。

云歌越输越急,一个人弯着身子在草里乱摸。

嘴里面一会儿是“老天保佑”,一会儿是“花神娘娘保佑”,到后来连“财神保佑”都嘟囔了出来,硬是把各路大小神仙都嚷嚷了个遍。

许平君端坐于桐油布上笑声不断,“云歌儿,你喝次酒,连各路神仙都不得消停。难怪你老输,因为各路神仙都盼着你赶紧醉倒了,好让他们休息。”

刘病已在身边的草丛中摸索了一会儿,拔了一根草,“云歌,用这根试试。”

云歌欢叫了一声,跑着过来取草。

许平君立即大叫着跳起来,“不可以,这是作假。”

许平君想从刘病已手中夺过草,云歌急得大叫,“扔给我,扔给我。”

刘病已手上加了力气,将草弹出,草从许平君身侧飞过,云歌刚要伸手拿,半空中蓦地飞出一根树枝,将草弹向了另一边。

许平君笑对折枝相助的孟珏说:“多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笑着示意许平君赶紧去追草。

云歌仓促间只来得及瞪孟珏一眼,赶着飞身追草。

正躺得迷糊的大公子看到一根草从头顶飞过,迷迷糊糊地就顺手抓住。

云歌扑到他身侧,握着他的胳膊,“给我。”

许平君也已赶到了他另一侧,握着他另一只胳膊,“给我。”

漫天星斗下,两张玉颜近在眼前,带笑含嗔,风姿各异。

因为都是花一般的年纪,也都如花般在绽放。

大公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无限陶醉,低沉沉的声音,透出诱惑,“美人,你们要什么我都给。”

云歌和许平君各翻了个白眼,一起去夺他手中的草。

大公子迷糊中手上也加了力气,一根弱草裂成三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和许平君看着各自手中拽着的一截断草,呆了一下,相对大笑起来。

云歌扭头看向孟珏时,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哼!帮许姐姐欺负我,亏得我还辛苦了半天去捉……哼!”

许平君笑揽住云歌的肩膀,“病已不是帮你了吗?不过多喝了几杯酒就输红了眼睛?羞不羞?”

云歌扭着身子,“谁输红眼睛了?人家才没有呢!最多……最多有一点点着急。”

几个人都笑起来,云歌偷眼看向孟珏,看到孟珏正笑瞅着她,想到明天他就要走,她忽觉得心上有些空落,鼓着的腮帮子立即瘪了下去。

收拾好杯盘,云歌请几个人围着圈子坐好。

拿过了摆放在一旁的袋子。

众人都凝视着云歌手中的袋子,不明白云歌搞什么鬼。

平君性急,赶着问:“什么东西?”

云歌笑着缓缓打开袋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荧荧光芒从袋子口透出,如同一轮小小月亮收在袋子中。

不一会儿,有光芒从袋子中飞出。

一点点,一颗颗,如同散落在红尘的星子。

从袋子中飞出的星星越来越多,几个人的身子都被荧荧光芒笼罩着,仿佛置身于璀璨星河中。

天上的繁星,地上的繁星,美丽得好像一个梦中世界。

云歌伸手呵着一只萤火虫。

萤火虫的光芒一闪一闪间,她的笑颜也是一明一灭。

萤火虫打着小灯笼穿绕在她的乌发间,盘旋在她的裙裾间。

在漫天飞舞的小精灵中,她也清透如精灵。

她凑过唇去亲了一下手中的萤火虫,“萤火虫是天上星星的使者,你把你的心愿和思念告诉它,它们就会把这些带给星星上面住着的人,会帮你实现愿望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呆呆看了一会儿萤火虫,第一个闭上了眼睛,虔诚地许着心愿。

刘病已抬头望了眼天空,也闭上了眼睛。

大公子笑摇摇头,缓缓闭上了眼睛,“我不信有什么人能帮我实现我的愿望,不过……许许愿也不是什么坏事。”

云歌说话时,一直看着孟珏,双眸晶莹。

孟珏眼中也是眸光流转,却只是微笑地看着云歌,丝毫没有许愿的意思。

在漫天飞舞的光芒中,两人凝视着彼此。

云歌坚定地看着他,她眼中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虫,虽淡却温暖。

孟珏最终合上了双眼,云歌抿着笑意也闭上了眼睛。

不过一瞬,孟珏的眼睛却又睁开,淡漠地看着在他身周舞动的精灵。

刘病已睁开眼睛时,恰好看到孟珏手指轻弹,把飞落在他胳膊上的一只萤火虫弹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萤火虫的光芒刹那熄灭,失去了生命的小精灵无声无息地落入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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